认真来论,其实这是郑南槐第二次到覆灭后的江家祖宅。
当初在燕北堂带他从阅锋山收服破幽后的那一年,回清阁上一任阁主疑似被厉鬼附身,他们师徒负责调查这件事,之后不可避免地来过一次江家祖宅。
掌心被轻轻挠了一下,郑南槐侧头看向身旁的燕北堂,两人此刻已拉开被后来人强行装上的破烂木门进入祖宅,甫一跨过门槛,周围似乎就变冷了些。
燕北堂正望着周围已冒出星星点点嫩芽的草地花树,神情很是平静,郑南槐下意识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嘴角甚至带着几分很浅的笑意。
这是不大寻常的,以往去什么地方、尤其是这种传闻邪祟作乱的地方,他和北堂总是肃着一张脸,心里要防备着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人根本笑不出来。
但他也知道自己和北堂为什么会有点反常。
两人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让两人的走路声像这偌大荒废庭院里草木精灵发出的窸窣声,郑南槐忍不住想离燕北堂更近些,便紧了紧握着燕北堂的手,贴近燕北堂那一侧的身躯便毫无间隙地黏在对方手臂上,淡淡的体温隔着衣物传到彼此身体,逐渐融合成分不清的一个不怎么像样的怀抱。
这处停留过钟鸣鼎食,也见证过兵败如山倒的宅院,在很久以前、在此刻也默默注视着一对恋人在它的怀中走过,一如昔日江家数代薪火的残烬,当初郑南槐和燕北堂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已被岁月光阴冲刷干净,它不会刻意为人们留下曾于此地休养生息抑或繁荣昌盛的痕迹,只会任由那些东西随风消逝。
但人的记忆却是由自己做主的,此刻的郑南槐会记得他与燕北堂是如何在这个地方定情,如何戳破彼此心知肚明又讳莫如深的不同于单纯师徒的情谊,如何借由梦幻泡影中残存的那点真来确定彼此的心意,他们经历过许许多多,反倒让郑南槐对何时他才改口不再叫燕北堂师尊印象不如何深刻。
也许是在那之后,也许是在那之前,他已记不太清楚,好像在发觉燕北堂并不仙风道骨义薄云天,也并不冷心冷清难以接近后,他就时有直唤其名这样大逆不道的行径。
于是郑南槐就喊了一声:“燕北堂。”
被叫到名字的人呆了一下才缓过神来,用鼻腔嗯了一声。
“师尊。”郑南槐又叫道。
这回燕北堂停下了脚步,扬眉低头来看他。
“你很久没这么叫我了,”他闲不住手一样捏了捏郑南槐的脸颊,“怎么突然又想起来了?”
“就是很久没喊了所以喊来玩玩……怎么样,你有感觉到什么吗?”郑南槐歪了歪脑袋,将自己的颊肉从燕北堂指间拯救出来。
燕北堂则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扫了眼四周摇了摇头,“我没能感觉到鬼物的气息,你呢?”
“我也是。”郑南槐敛起笑意,脸色凝重起来。
“但方才我们见到的那些住在附近的居民,又的确像是被邪祟损耗生气的样子。”
燕北堂也点点头,“嗯,观其面色,似乎也已持续了一段时间,这种程度的鬼气,我们不应该什么也没察觉到才对……”
江家祖宅内也不似鬼气浓郁的地方呈现的样子,郑南槐去过许多邪祟侵扰的府邸宅院,除了居住在附近的人会面色灰暗生气衰弱,院内的花草也会受此影响萎靡不振,但这里……
似乎生机勃勃。
“有些不对劲,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那些人家到底是什么情况。”郑南槐匆匆地捏捏燕北堂的手,随即便转身跃上假山石,三两下就不见了身形。
他的修为身手自是不必多说,只一眨眼便回到了方才走过的那些临街人家,郑南槐也没怎么挑选,随便钻入了最近的一户人家,掐了隐匿气息身形的术法遁入屋中,才一探头就见到屋内一对母女正围着炭盆在说些什么。
“娘,我看您这几日脸色越发难看了……要不我们还是也搬出去住吧?”
那女儿缩在厚厚的棉袄里,说话时眼睛通红,像是被冻得厉害。
而她母亲也是如此,双眼赤红,脸颊又凹陷下去,十足的被邪祟吞噬生气引致的衰败面容。
她母亲摇了摇头,“先前那仙师不是说了,只要供着那玉佛,半个月就没事了,只差三天,再忍忍吧……”
闻言,郑南槐便在屋内搜寻了一圈,果真在墙上挂的供板上发现了一尊玉佛。
那玉佛看着很普通,像那些寺庙殿宇外兜售的佛牌神尊,郑南槐没从那上面感知到什么可以驱散邪祟的灵力痕迹,倒是玉佛胸口的那道铭文有些古怪,和他在慈怀寺见到的不大一样。
供板不算大,但挤挤挨挨放满了各方神佛,郑南槐不免蹙了蹙眉。
从正经地方求来的佛牌神尊的确有保家镇宅、护佑一方的效果,但不同的佛修打在其上的术法兴许存在冲突,像这样一口气塞得这样多的反倒事半功倍。
“娘……”女儿还想再说两句,被她母亲瞪了一眼,便悻悻闭上了嘴。
郑南槐皱着眉,将那玉佛的模样记在心里,又去了另一户人家。
这回是一户三世同堂的人家,家中的老人已卧病在床,面色看着远比方才那个母亲更为憔悴灰败,而守在床前的妇人也是如此,郑南槐心中越发困惑,又看了看家中的男人和孩子,发现这户人家生气流失的情况明显要更差些。
但这里没有供着玉佛,难道刚才是他多想了么?
正犹豫着,郑南槐试着在脑中回忆了下那玉佛胸前的图案,最后一笔落成时却忽地感到四周灵气暴跌,床上的老太太也猛地呼吸急促起来,床前的妇人登时慌了神跑出屋子去寻人过来,直至此时,郑南槐才发现这户人家最易引来邪祟之物的方位竟在各个犄角旮旯里刻满了相同的图案。
有的像孩童无意间拿着石块在屋后乱涂乱画留下的,有的像虫子爬过留下的痕迹,甚至还有像树木随意冒出地面的盘根错节的树根。
郑南槐立刻打出几道灵力弄乱了其中一部分,又落在床前搭住老太太的手腕将一缕微薄的灵气输入她体内,这才让她的呼吸平缓下来。
此刻那妇人也带着丈夫赶了回来,郑南槐这才趁此机会离开,他马不停蹄地检查过附近几十户人家,都发现了相似图案的存在,心下越发沉重,忙往回赶去。
“问题绝对出现在这个图案上,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铭文,难道又是什么禁术么……如果是禁术……那又是谁会对这些普通人下手……”
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郑南槐急切地踏过江家祖宅的墙头,脚下借假山石停下行进,却发现燕北堂并未等在原地。
心下立时一惊,郑南槐忙催动罪业瞳看向四周想搜寻燕北堂的踪迹,每扫过一寸土地,他的心就越发下沉一寸——
没有……哪里都找不到燕北堂……
燕北堂不见了……
这个想法才一冒出,郑南槐便感到胸口一窒,不禁死死按在心上——
若非有木石之心,他眼下该气血上涌急出一口心尖血了。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燕北堂绝不会是自己离开的,即便发生了什么必须要追去解决,燕北堂也肯定会先给他传个讯息,既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定是糟到了他人的暗算。
会和他发现的那个图案有关吗?
他跃下假山石,循着记忆穿过江家祖宅里的亭台楼阁,最后停在一处种着菩提的僻静院子——虽然事到如今,整个江家祖宅都很僻静。
但这处显然与其他地方不大一样,这里原是江家人供奉祭祀祖先的祠堂,郑南槐记得清楚,当初他和燕北堂就是来的这里处理厉鬼江恒。
他本能地觉得这里的异常之处应该仍和这个祠堂脱不了干系,江宴也曾和他提过,江家的祠堂是个藏了很多秘密的地方。
可即便他翻遍了祠堂内外,也没能找到半点异常之处,郑南槐的耐心已即将告罄,翻找的动作也粗暴了许多,一把扫开祠堂上堆积的断木时,郑南槐忽地感到指尖刺痛一瞬,匆忙收回手时就见到右手食指指腹上已溢出一滴鲜血。
也是在这一瞬间,郑南槐眼前的事物猛然天旋地转起来,身体也冷不丁失去了重心,像被什么东西摄至半空挤入一个通道,随即就失去了意识。
……
花园里的牡丹可算爆花了,江槐舒了口气,再不开花,三夫人又要哭,家主就会处罚下人,负责照看这片牡丹的他就得遭殃。
看着一片花团锦簇的红粉牡丹,江槐心下松快,又舀了一瓢水浇在花叶上。
正勤勤恳恳地拔草时,不远处的游廊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江槐趴在地上从花朵的间隙看过去,发现是家主和大夫人,忙躲得更严实些。
“家主,您实话同我说罢,这孩子当真是您的骨肉?”
他听见大夫人疲倦地开口,随后是家主沉默片刻之后的回答。
“……当然,他虽资质不好无法吸纳灵气修炼,但总归是我江家的血脉,丢在外头算什么……往后他就麻烦夫人看顾一二了。
来,江蓝,喊母亲。”
tedeng~
本来想叫江南,但是太出戏了就算了XD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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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第185章 奇怪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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