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酉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两名转运修就朝他们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面带微笑,态度恭敬,看起来十分有礼貌。
另一位嘴角和眼角向下耷拉,生了一张臭脸,看起来像是所有人都欠他点钱或者别的什么。
许关河驾轻就熟地对那两人道:“麻烦画一个去百泉宫附近的传送阵,两个人。”
一般,进了运转司后,要先对那里的转运修说好要去的地方,共有几人搭乘法阵。
终点不同,法阵的画法自然不同。而人数不同,法阵的画法也会不同。
人数越多,绘制法阵需要耗费的精力越多,使用的灵力也越多,法阵的价钱越贵。
那位笑眯眯的转运修道:“抱歉。运转司用来画法阵的朱砂已经用完,新的朱砂需得明日方可送到。”
林酉这时已经回神。
他听了他们方才的对话,对许关河道:“那就先这里住一晚吧,天快黑了。”
这家运转司的地理位置本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出去找便宜客栈住是不可能了。
眼见夕阳西下,只能暂时在这儿凑合一晚了。
而且,运转司的雅间本就是供远行的客人休息的,里面环境舒适,床、桌等都一应俱全,除了价格稍贵,没有其他缺点。
许关河点点头,道:“好。”
林酉暗中捏了捏自己瘪瘪的钱袋,默默叹了口气,对两位转运修道:“麻烦了,在这里过夜,要一间房。”
一直臭脸的转运修却道:“没有。”
那位看起来很有礼貌的转运修语气十分抱歉,道:“对不住,老先生,房间已经满了。二位请另寻别处吧。”
林酉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两人说话时,声音压得有些低。
像是怕声音太大,惊扰了什么。
有古怪。
而且,还没天黑,也就是还没到睡觉时间。这家运转司的客房却个个门窗紧闭,帘子都拉的死死的,也听不见有人说话。
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已经满了”的样子。
林酉不语,紧紧盯着这两位转运修的脸。
外面的光线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暗,运转司里也还未点灯。
在这个有些昏暗的地方,两名转运修的脸看起来晦暗不明,诡异得很。
见林酉和许关河一动不动,还没反应,臭脸的转运修有些烦躁地道:“都说了,满了,没听见吗。”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被刻意压低。
许关河气不愤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跟老人家说话呢!”
许关河似乎被这人的态度惹火,看起来有些愠怒。
他继续脱口而出道:“而且,你说满了就满了?”
“这里除了你们两个,我可听不见其他人说话的一点声音,你怎么证明已经住满了?”
许关河接连发问,声音越来越大。
那位看起来脾气很好的转运修一脸紧张,走近许关河,拉住他的袖子,道:“这位公子,招待不周是我们的错,我在这里给您赔罪了。不过,您可否小点声?”
他扭头指了指斜向上的方向,低声道:“这里来了一位贵人。那位贵人喜静,吩咐了不要让我们大声讲话。”
从他手指的方向看,那是运转司里雅间的第三层的一间,也就是最高的那一层。
林酉仔细观察那间房的窗子和门。和其他房间一样,也是门窗紧闭,窗上的帘子死死遮住窗户,不留一丝缝隙。
那名看起来一直很烦躁的转运修摆了摆手,道:“所以你们快走吧。”
他们扯皮了那么久,天色彻底暗下来。
那些雅间里陆陆续续点起了灯,灯光透过浅色的窗帘,不一会儿便照亮了运转司的大堂。
这两人说的不错。
这些雅间虽然看上去静悄悄的,但很多都点了灯,确实都有人在。
不过,亮灯的房间虽然占据了一大部分,但还有五六个房间,从外面看起来是漆黑的,不似有人。
林酉直觉,二人所说的“都住满了”,并非真话,更像是……在刻意避免某些麻烦的说辞。
他决定碰碰运气。
他略显急促地咳嗽几声,弯腰曲背,声音愈发沧桑。
他对许关河道:“唉……这几日忙着赶路,我已经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了,好容易找到一个能睡觉的地方,人却满了。”
许关河:“???”不是?几天几夜没合眼?可是他们每日都会休息啊?
林酉没管他脸上莫名其妙的表情,兀自长吁短叹,唉声叹气。
“我这把老骨头,飘零半生,苦了一辈子,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许公子,若是我支撑不住……你别忘了以后每年给我烧封信,顺便多烧点纸钱……”
说到这里,林酉拍了拍许关河的肩膀,像是在托付什么大事。
许关河细看他的脸,憔悴不堪,竟隐隐有些灯尽油枯之相。
许关河傻眼了。
他两眼发直。
他不明白。
林爷爷,这是……突然怎么了?
现在这个林爷爷,和两日前那个从那么高的剑上掉下来都活蹦乱跳、安然无恙的人,是同一个林爷爷吗?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像是被定住了。
他在思考。
旁边两个转运修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两人脸色刷的一下变了,一脸紧张,惊慌失措,仿佛刚才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果然,林酉见那名彬彬有礼的转运修拽住他的同僚的袍子,把他拉到一旁,刻意避开林酉和许关河,开始小声商量:“这老人家看起来……不太妙啊,我总觉得咱俩这么做,多少有些不地道,而且……他们没有住满,空房间还是剩了几个的……”
那位臭脸转运修不复方才的臭脸,谨慎地道:“……可是楼上那位一进门就说好了,叫我们不要大声喧哗,还包下了整个运转司的客房,多给了一倍的钱呐。要不……你去问问……”
另一人听见这话,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地道:“我去问?……要不还是算了,就是对不住这位老人家……”
二人以为自己说话声音很小,不,声音确实不大。
只是林酉和许关河本就是修仙之人,耳力过人,他们的话自然一个字都没漏,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林酉用左手摸了摸下巴上的假胡子,思考两人话里的意思。
许关河一听这话,可一点都沉不住气了。
他一听那人说“空房间剩了几个”,就觉得自己方才被骗了,一肚子恼火,冲两人大声喊道:“你们这些贪污受贿的奸商!竟然……竟敢骗我们!根本没住满!”
“本没住满!”
“没住满!”
“住满!”
“满!”
许关河的回声在整个大堂里回荡。
那两位转运修见他放开嗓子大喊大叫,十分紧张,在许关河还在质问时便赶紧跑过来捂他的嘴。
许关河一甩手,用力挣开两人伸过来的胳膊,继续大声喊叫。
“你们这种只会看钱,丝毫不管不顾其他客人需求的奸商!就需要有人来整治!”
这时,运转司里的那些房间的帘子被人掀开一条条缝。
缝隙里探出一个个人头,好奇地望着这边,和旁边的人一起指指点点,嘁嘁喳喳,窃窃私语。
有男的,有女的,看他们装束打扮,都像是修士模样。
更有甚者,林酉还看到有人在对着这边嗑瓜子。
像是在围观什么有意思的节目。
林酉捂了捂脸。
他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的。
轻轻叹口气,林酉抬起手正想要拉住许关河暴动的身体,说声算了。
可他一抬眼,却分明瞥见,第三层有个房间的白色窗帘缓缓飘起,一荡一荡,软软的,飘动的痕迹像是水的波纹。
那房间里并未点灯,白色的丝帘在昏暗的氛围下却刚好能让人看清。
没错,是“飘起”,而绝非被人用手掀起。
无风自动。
林酉不由得被吸引了目光。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清朗的男音,语气隐隐带着不悦,像是刚睡醒却被人立马吵醒了。
“什么人大吵大叫。”
可以听出那人说话并未用力喊叫,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门口四人的耳畔,真切分明。
林酉一听,便知那人使了传音术。
“活得不耐烦了?”
猛地听到声音在耳畔出现,许关河被吓了一跳,立马停住了喊叫,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主人。
两名转运修一脸“完了”的神色,互相对视一眼,战战兢兢,呆立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而那些叽叽喳喳嗑瓜子的、指指点点的、小声讲话的修士,瞬间把头缩回去,帘子拉下,回到原先的状态。
几乎是一瞬间,整座建筑里面就变得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帘子飘起一半,隐约出现一个人的下半张脸,露出玉琢般的下巴。
帘子彻底掀开,飘在半空晃晃悠悠,如梦似幻。
那人托腮,斜斜坐在窗边,睥睨下方。
林酉仰着头,眨了眨眼,在昏暗中看清了那人的脸。
周围房间里映出的灯光,虚虚打在他的脸上,给他镀上一层柔光,不似真人。
一头黑色长发随意披散,白肤,黑眸,朱唇。虽不很清楚,却异常鲜明。
林酉瞳孔一缩。
虽然离得远,且光线不充足,但林酉知道,这人眉间还有一点极小的朱砂痣。
林酉没看见。但他就是知道。
这张脸,虽然和他记忆中的样子略微有些差别,却又缓缓重合。
绝对不会认错的!
此人,正是他的徒弟谢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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