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想开了之后,穆亭晚也不急于一时。她向李颉问了这街上人家的大致情况,闲来无事,便与人谈天说地,也算其乐融融。
只是有个误会让她很是哭笑不得。
她一个细皮嫩肉的大学生,这两天跟街坊邻居稍微熟络起来,人家都当她是家道中落的大小姐。
毕竟这里大多数人吃饭都不能敞开了吃饱,面黄肌瘦是常态,力气却个个儿不小。乍一见穆亭晚面色红润,说话细声细气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那不是家里众星捧月伺候的小姐是什么?
穆亭晚对此真是无言以对。叫她说什么呢?说新中国没有奴隶,她也请不起保姆,其实是各种现代机器把她养得这么废的?
唉——
木门发出一声轻响,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走出来,见着她微微一愣,轻声唤道:“穆姐姐。”
这女孩正是李颉的妹妹,铃儿。
她已经醒了。
只是身体还虚弱,便一直躺着,今日才起来透透气。
毕竟家中一个人也没有,她待着实在有些闷。
据说徐仁那天回去之后,不知怎么在自己家院子里落了水,现在还躺着起不来。县令府中人人自危,生怕被迁怒,李颉这样的小人物,自然早没人提起了。他如今重操旧业,一早就出了门。
穆亭晚终于倒过了时差,起得也挺早,她没有吵醒李铃儿,而是先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刚回来便迎面遇上了,也是赶巧。
她应下李铃儿的称呼,进门去搬了两个小凳子出来,笑道:“正好,来陪我晒晒太阳。”
李铃儿低低说了声好,便与她一道坐在门口。暖融融的阳光落下来,晒得人都慵懒起来,穆亭晚眯了眯眼睛,轻轻打了个哈欠。
她瞥了眼李铃儿,主动挑起话头:“与我说说神医的故事吧。你应该听说过?”
这几日穆亭晚也听到了不少坊间口口相传的奇闻轶事,其中不乏夸大其词胡说八道的。刨去这些,神医之所以得了个仙名,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们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他们主动下山,而有心去找的,没一个能得偿所愿。
据传每次一到了那儿,再识路的人都会迷了方向,晕晕乎乎地下山来。后来那一带就约定成俗,谁也不去扰神仙清静。
拦住他们的“结界”,就在穆亭晚来时所见的那片山谷外,也就是他们说的寒谷。
她可不信有什么神仙。那地方本就人迹罕至,环境复杂。如果有人利用天然条件设下些障眼法,再辅以**香一类的东西,应该能达到他们说的那种效果。
李铃儿回想了一下,说道:“神医的存在已有百年,倒没什么规律可循,有时两三年就能见着,有时要**年。也不止一个,但无论哪位,都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要说起来,还得是第一个来岭藩县的那位,事迹传得最广。”
当年祤朝建国不久,百废待兴。岭藩县刚遭了洪灾,又隐隐有些闹瘟疫的兆头,一时间人心惶惶。
那位神医便是这时候来的。
他倒与众不同,不是从山上下来,而是打外地来的。
那青年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袍,风尘仆仆地来到岭藩县。有人好心提醒他,说此地有种怪病,恐怕要成灾祸,能逃的都逃了,他也快些离开的好。
青年却笑着说:“我知道,我是为这个来的。”
他治好了患病的人,还一点点教县城里的人们如何防治蚊虫,避免卫生问题。
穆亭晚骤然睁大眼睛:“他说的是卫生?”
李铃儿不明白她怎么这么大反应,但还是点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两个字。据说县志中有记载,应当是分毫不差。”
穆亭晚按下心底的疑虑,毕竟卫生这个词在古代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你继续讲吧。”
李铃儿被她一打断,有些记不清讲到了何处,但她又想起另一节故事来:“对了。就是这一位,曾经救活过死人。说是当年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个小儿子,性情活泼贪玩,不慎掉进了河里。虽然恰巧有人在附近,立刻去救,但捞上来的时候,那孩子还是没了气息。”
穆亭晚默默地想,没了气息也不一定就是死了,溺水之人的确会气息微弱,甚至心脉停滞,但那只是一种假死状态,及时施救,还是能拉得回来的。
李铃儿感叹道:“要不怎么说是神医。他在孩子胸口按了几下,那孩子就‘哇’的一声,吐出了肚里的水,活了!”
穆亭晚却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而是神色古怪地问道:“是不是还渡了气?”她又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这样按的?”
李铃儿毕竟是李颉的亲妹妹,家里有没有这门亲戚她都是知道的,瞒也瞒不住,穆亭晚就还是以神医的身份向她介绍自己。
她默默看了一眼穆亭晚,心想说不准那位就是穆亭晚的先祖,即便不是,她肯定也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不会大惊小怪,于是便点点头:“穆姐姐果然懂得这些。”
穆亭晚无言。
她当然懂,这不是大学生的必经之路,心肺复苏嘛!
看来除了她以外,还有别人穿到祤朝来过。穆亭晚也曾听说过,穿越技术出现以后,许多悬案也终于水落石出,原来是误入了虫洞,到了别的时空。但他们没有穆亭晚幸运,时间太久了,根本追不到任何踪迹,也只能搁置在那,无法接他们回家。
可惜这一位与她也相隔百年,不然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穆亭晚心中惋惜,又多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位神医,叫什么名字?”
然而这回李铃儿却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没人知道。当年曾有人问过,他只说自己是秉承师父教诲,若要记,就请记得他师父,名叫林昭吧。”
林昭……
穆亭晚揉了揉太阳穴。她之前觉得那少年看着眼熟,现在又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偏偏一个也想不起来。
这不会是什么没发现的穿越后遗症吧。
她拧着眉头,思考着要不要跟楚云说说这情况。忽然一阵喧哗声传来,穆亭晚一怔,朝巷口处张望了一下,但因隔得远,什么也看不见。
她小声嘀咕道:“这什么鬼动静。”
李铃儿也跟着穆亭晚看过去,她当然也看不到什么,但她的目光本也没有聚焦,只是转了个方向,面朝着喧闹处,说道:“应该是诗社的人。”
穆亭晚扬眉,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李铃儿腼腆地笑了笑:“我们岭藩县虽然不是那富贵之乡,但如今祤朝上下推崇风雅,三五不时,也有些家境宽裕些的读书人牵头,组个诗社。现在正是冬去春来的时候,他们每年这个时节都很热闹,会去郊外踏青题诗。”
“踏青题诗?”穆亭晚重复着这几个字,若有所思。
“是呀。”李铃儿眼中流露出一点向往的神色,“这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西街的杜老爷还没开始筹办,他出手阔绰,办的诗社向来是规模最大,人最多的。”
穆亭晚想了想,问道:“这杜老爷家底这么厚么?他在衙门里做官?”
李铃儿摇摇头,又点点头:“杜家老爷做过官的,据说还做过京官,后来被贬到岭藩县来的。来了这边没几年,他主动请辞,平日里养花侍草,写文赏画,再不提官场的事了。”
穆亭晚双手抱臂,默然不语,忽然眼睛一亮,伸手揽过李铃儿的肩,说道:“我想到了!”
李铃儿有点懵,茫然地看着她:“想到……什么了?”
穆亭晚却没解释,而是卖了个关子,神秘地说:“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她松开手,站起身来:“你还没好全,在外面吹风不好,快回去吧。我出去一趟,等下回来。”
李铃儿愣愣地望着她挥手跑远。穆亭晚整个人都活泛起来,一幅干劲十足的模样,与前几天要死不活的样子相去甚远。
李铃儿垂眸,轻轻笑了一下。
虽然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看这情形,穆亭晚一定是找到了很有意义的事情做。她笑完,也不禁有些怅然。
那她呢?
李铃儿慢慢摊开手心,出神地望了一会儿,又一点点收回。她也没再继续坐着,推门回了房间,目光在成堆的书册上停留了半晌,却是背过身去,打开柜子,翻出了一些针线。
幽暗的屋子里,响起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穆亭晚早将这附近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她半点路也没绕,直奔墨韵斋。
进门之前,她捏了捏荷包,里头只有一些铜板。是潘屠户给她的。
李颉本就清贫,遇上这么个破事儿更是几乎掏空了家底,虽然时隔几个月终于勉强又能找些事做,一时半会也缓不过来。
穆亭晚不好意思问他要,可无论做什么,总得有些启动资金。她思前想后,索性找潘屠户借了些。
潘屠户宽裕得多,本来也有心帮衬,听她只开口要十几文钱,自是没什么犹豫就给了,还问她够不够用。
那时候穆亭晚只有个模糊的想法,还没有确定要做什么,只是先备着,以应不时之需。但她也明确说了会还,虽然潘屠户看起来并不怎么相信。
穆亭晚仰头,看着墨韵斋的牌匾。
无论古今中外,只要与文化沾边,文房四宝里的纸笔都是重中之重。
祤朝算是一个过渡期,各个方面都不上不下。它有纸,却又粗糙难用,不像后世宣纸那样细腻华美。
穆亭晚很早就考虑过改良纸张,这样一来,不会搞出什么远超时代的动静,造成太大影响。但她想了许久,还是有些无从下手。
虽然宣纸从古至今都是挺贵的东西,但正统宣纸需要的材料和制作流程都十分麻烦,现在的穆亭晚很难做出来。
而且仅仅是白纸还不够吸引人,毕竟平常写字也不需要多好的纸。穆亭晚并不想薄利多销,一来太费时间,二来她也做不出那么多纸供应。
要想在短时间内攒下足够的盘缠,除了挑战祤朝的律法,那就只有找冤大头割韭菜了。
还有什么比自诩风流的文人更肥的韭菜呢?
穆亭晚攥紧了荷包,踏进了墨韵斋的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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