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纳托亚所说的没错,在楼下的人只可能是齐岭真了。昭野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尖叫声好像划破了这座溢满玫瑰花香气的公馆一直以来的伪装。
浑浊的雾气一节一节吞噬着延伸的楼梯,弯弯绕绕直逼眼前。娱乐室的门不受掌控般的向外打开,回转的香气肆意转动人偶的身躯——像在一个水晶球中,变成了被轻易玩弄的宠物。
好痛,好痛,这究竟是什么感觉,被拉扯,被撕碎,被重组。捂住头,甚至连呐喊声都发不出来。
“……醒醒,……野。”一双手从天而降,撕破浓雾,将什么东西抓了出来。
昭野猛地回过神来,纳托亚略带担心的看着他,眼前他的脸变得越来越大。
靠得越来越近了……!昭野一个机灵,稍稍侧身回避了他。
“望月!望月怎么了?”忙转移纳托亚的注意力。
小年望月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瞳孔略微涣散,嘴微涨,不知注视何方。
不管昭野怎么呼唤她都没有反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奇怪的眩晕,这莫名的香气,好像自己到了这座公馆后,一切不寻常的经历接踵而至,自己也越发经常的陷入到幻觉当中了。
小年望月还在这,可是楼下……
“啊……!”楼下又想起了一声细细的尖叫,接着便是重物跌倒的沉闷声响。是桃吗?昭野想,艾丝拉还在不知疲惫的捶打着沙袋,她已经精疲力竭了,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好像魔怔了一般,喘息得十分厉害,脸上带着餍足得笑。
好痛苦,好痛苦,好满足,好满足。
诡异的呢喃在耳边筑巢,偌大的房间开始肆意生长红色与白色的玫瑰花,红得像是能渗出血来,白得像是能刺伤肆意窥探的双眼。红与白交织缠绵,茎秆上的刺深深的互相刺入着,流下来的汁液滚落在叶片,又把它压弯,滚落在地上,蜿蜒呈汪海。
昭野突然陷入到黑暗中。微凉的手遮住了口鼻,捂住了他的双眼。
低温稍稍抵消了些热意,昭野感觉稍稍清醒些了。
“我们先出去再说,”纳托亚强拽着昭野跑出娱乐室,两人的身体紧紧贴着,不安的心冷静下来。
外面的空间开阔一些,飘散在空气中的气味好像没有那么浓了。
昭野无意识地抓着纳托亚放在自己嘴上的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人生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让他感觉有些无措。
果然,他还是那样不堪,不管怎样都无法帮上别人……
一时间有些消沉。眉头紧皱,拼命搜刮大脑试图寻找解决的方法,但混沌的思维甚至无法汇成一句完整的话。
眼前人最重要,必须把小年望月也带出来,这是昭野唯一知道的事情,他随即挣脱纳托亚的手臂,想要返回娱乐室。
“哒哒哒。”鞋跟敲打在地面的声音逐渐逼近,“这里就交给我吧。”礼出现在与楼梯相对的另一头,凭空出现一般,她的身后粘稠的冷色墙壁。“仆会将望月小姐和艾丝拉小姐照顾好的,请不要过分担心,她们只是有些不适应这里的生活罢了。”
她说着,牵动了脸上不知哪来的伤痕,血痕顺着脸颊慢慢滑下。
她又斟酌了一下措辞,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只不过,只有一个人,仆无法照看楼下的情况,两位能否下楼代仆查看一番?”
昭野眉头瞬间紧皱,他刚想出声反驳。“知道了,”纳托亚先应了下来,没有给昭野说话的时间,就拽着昭野向楼下跑去了。
“喂!你想做什么!”昭野不满纳托亚替他做了决定,只是现在还不是深究的时候。看着礼走进去把小年望月扶住了,昭野才放心下来。
这还是昭野第一次看到一楼的模样,装饰的异常华美……却又破败。两道巨大的弧形楼梯从下方旋上来,倚靠着暗沉的朽色木制扶手,花纹在其中点缀,用手轻轻抚上去,意外的是没有一丝灰尘。水晶吊灯挂在正中央,伴随着馆外听不见的雨声摇摆着,随着阳光的反射在墙上蹭出星点白班,微弱的灯光从灯的正中央散发出来,成为了馆的主要照明工具……它虚弱的不能够照亮那暗处的残破,可它无法蜷缩的模糊的手还是隐隐将其触及。
那里有着无论是谁都不想看到的场面,哪怕是动物,哪怕是野兽,那里的一切对昭野来说冲击都太过强大了。
大厅处英司和母亲巨大的画像被划破了,五六道破坏的痕迹在上面纵横交错,画里面好像还有额外的空间,里面渗出浓郁的气体,玫瑰花的枝干若隐若现,微微的亮光从画里透出来。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男人,如果有幸凑近去看,会发现他同英司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
他的脸上带着好像此生从未有过的餍足,面色红润,但是胸膛却如此平静没有起伏,他大概是死了吧。男人身下是奇怪的不知用什么绘制而成的可以称之为是“法阵”的东西,四周点缀以大量的玫瑰花,它的香气浓郁到腐臭。四周零零散散的摆放着符纸、铃铛等奇怪的东西。
这是一场神秘的充满玫瑰花香气的自杀仪式,看到的人一定会这么想。
只是在场的人却无心欣赏。
宗柚跪在两节楼梯中间较为宽敞的连接处,抱着昏迷在他怀中的桃,衣服在慌乱中有些散开了,他的脖子上有不正常的深紫色淤痕,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用力摇晃着桃。桃有些虚落的躺在地上,她蓬松的裙摆扭曲到了一起,狼狈的像被人随意抓取的抹布。她的眉头紧皱,看来没有在做什么美梦,宗柚扯开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瓷瓶,对着她的嘴尽数倒下。
可仍然无济于事,瓷瓶跌落在地板上,里面残留的青绿色液体滴溅出来。宗柚紧紧抱着桃,白皙的手指青筋爆出,嘴里断断续续的发出不成调的呻吟。
楼梯最下方,齐岭真躺在血泊中,上半身躺在平地,下半身还挂在楼梯上,银色锋利的刀具插在腹部,鲜血正慢慢的从刀具四周冒出,浸湿她的衣裳——已经快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每节楼梯上都沾有她的鲜血,一层一层的,颜色愈加浓郁。
她面色灰白,脸上全然不是对死的畏惧或是对被谁刺杀的怨恨,而是略带惊愕的眯着眼,看悬在她头上的水晶吊灯。
她能感受到灯光擦过她的脸颊,又快速逃开了,她能感受到从高空中慢慢洒下来的灰尘,逐渐模糊了自己的双眼,她能感受到外面的纷杂的雨声,感受到外面呼啸的狂风,直到最后,她突然又觉得,自己所感受到的只是一片幻觉,而又什么都不是了。
她觉得,如果自己能被这样的人杀死,那大概对于死亡,也无所畏惧了吧。
啊啊……
……
她快要死了。这一念头无端的出现在昭野脑海里,莫名的,他想起了他的母亲死去时的模样,那时他年纪尚小,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在母亲最爱喝的茶的旁边方糖上,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并笑眯眯的告诉他:
“这是爸爸为妈妈准备的惊喜,能不能代替爸爸完成它?”
于是那天,从来不放糖的茶杯里,沉下了罪孽的恶果,逐渐融化,浑浊了整杯清茶。
魔鬼顺着母亲柔软的脖颈滑下,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茶杯碎裂的声音,赤红的花朵无端的蔓延开来,逐渐越来越多,越来越深邃,直至占据了昭野的整个童年。
年事尚幼,昭野免除了牢狱之灾,作为惩罚,他承受了数不尽的不知是来自罪魁祸首——父亲的嘲弄,或是其他不知怎么打听到此事的人……
昭野不懂,他不懂啊,人的生命会如此脆弱,在死亡的面前竟如此不可踌躇,甚至连道别的话语都无法倾诉,只是给你一个这一辈子都哽在心头的无法消解的延伸,绊住了一个人的一整生。
就像现在一样。
魔爪一般的想法破坏了他的脊髓,他感觉自己全身都瘫痪了,明明那么想冲过去,可就是一步也动不了……就这么怔在楼梯上,甚至失去了走下去的勇气,一步也动不了!明明被拜托过帮忙的……
啊啊……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这样哀嚎出声了吧。
纳托亚好像已经冲下去检查检查齐岭真的状况了,他捂着她腹部的伤口,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鲜血却总是止不住的流出来,好像一个漏气的气球,再怎样挽救也无济于事。
“坚持住……坚持住……。”昭野好像已经完全无法听到任何声音了,巨大的耳鸣占据了脑内,只是依稀辨认纳托亚的双唇的动作,好像说了这几个字。
他自虐的强迫自己看着他们,不知是这样就能救赎自己的罪过,还是更加唾弃自己,将自己贬入更深处的地狱。
“是的……就是这样……就这样步入深渊吧……。”
又出现了,这样的低语。
啊啊,如果能献祭这样苟活的我去救助其他生命的话,那么,就算步入深渊,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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