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契上署名确实是沈进才的字迹,最后还有手印为证。
字据是半个多月前签下的,刚好是沈韫身体刚刚恢复,沈进才死儿子骗钱计失败之后。
怪不得沈进才从祠堂回来后,假惺惺的对沈韫表达关怀,原是怕沈韫生病受伤后不好讲价。
后来发现斗不过沈韫,便也懒得继续装下去。
这次翻墙偷线,虽然是沈韫设下的圈套,可也正中沈进才下怀。
沈韫千算万算,可还是着了道。
赌坊的几个打手围上来要将他带走,沈韫不知被谁拽住,身体猛地向前拖拽过去。
药庐外越来越多的村民围过来,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出手相帮。
沈韫脸上难得出现惊谎的表情,他深知这些市井的下三流的手段,凌强持弱使他们惯用的伎俩。
要是真落到他们手中,挨打受辱事小,倘若卖到牙人手中,他的处境就更糟糕了。
他挣扎了两下,奈何这具身体实在太弱,就像挠痒痒一样。
“陆长青!”
沈韫几乎脱口而出。
他此时只想到陆长青能够帮他。
陆长青被两个人拦着,见沈韫被带走,他亦做不到见死不救。
陆长青试图讲讲道理:“大哥,钱的事好说,沈韫并非自愿,而且他是个秀才,论律法你们妄动府衙学子是以下犯上,你们也不想事情闹到官府吧。”
瘦子叉着腰狂放大笑:“我呸!一个穷秀才算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况且他的卖身契在我手里,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他们沈家没理在先!”
他大手一挥,让自己手下押着沈韫离开。
“姓陆的,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瘦子冷冷的瞪着陆长青戾声警告。
陆长青道:“懂不懂先礼后兵?”
瘦子一愣。
随机就被陆长青迎面一拳结结实实砸在脸上。
事有转机,其余的打手见状,一拥而上。
顿时,小小的药庐打成一片,陆长青单挑五六个汉子,竟没有落得下风,手脚功夫干净有力,只揍得那几人惨叫连连。
那瘦子不一会儿挨了好几下,捂着□□破口大骂:“他娘的一群废物,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
都是一群热血方刚的汉子,哪听得了这个。
下手愈发的狠厉,陆长青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身体素质跟不上,片刻功夫体力就有些跟不上。
片刻功夫身上又挂了彩。
瘦子又被踹了出来,狰狞着表情还没骂出声,忽然脖颈套上一圈麻绳,有人在后面狠狠一嘞,瞬间哑火。
沈韫借着巧劲儿猛地将瘦子掀翻在地,重重的踩在人的后背,双手慢慢收紧。
瘦子的脸很快涨成猪肝色,用力的拍着地面发出绝望的嘶吼。
沈韫道:“让你的人住手。”
院子那边混乱一团的几人压根没有主要到这边的情况,瘦子双目充血,拼尽全力吼道:“住手!都住手!”
或许是事情转变的太过匪夷所思,那几人气喘吁吁的停下手,带着惊疑的目光打量着沈韫。
刚才还是个弱不禁风的秀才,此时此刻却面无表情的把他们老大踩在脚下,他脸上毫无血色,甚至身板瘦的薄薄一层,可这人却能轻易拿捏着一条人命而满脸冷漠。
他不过是个瘸腿的穷秀才,怎敢如此胆大包天。
瘦子都翻起了白眼,喉咙发出嘶哑难听的喘气声。
沈韫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绳结是个活扣,他不用费太大力气。
“沈韫!”
陆长青抓住他的手腕,沉声在他耳边低叱:“松手!”
沈韫瞳孔微微发散,阴鸷在他眼底渐渐散去。
他神思稍稍回笼,看了眼躺在地上不动弹的瘦子,方才松了手。
“回去问问你们东家,他要钱,还是要命。”
那几个鼻青脸肿的打手面面相觑,再一看地上不知死活的老大,对上沈韫毒蛇般的眼神,没由来的涌上一阵莫名的后怕。
这两人都不好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扛起瘦子夹着尾巴就跑,头都不带回的。
沈韫眼底还残留着暴怒的寒光,呼吸快速的起伏着,他对陆长青的做法颇为不满,转身快步走进屋内。
陆长青跟在他身后,“是不是谁惹你不高兴都要置人死地?”
沈韫怒极反笑:“愚善!”
陆长青都怀疑沈韫这人是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超雄体质,身上戾气怎么这么大?
“他们罪不至死,你这是滥杀无辜!”
沈韫想倒杯水喝,水壶拿起来轻飘飘的,一滴水都没有。
便更加来气,摔了手里的水杯嗤笑一声。
讥讽道:“他们无辜,难道我就该尽他们欺凌侮辱?”
陆长青皱眉:“事情又不是无解,你若杀了那人,得罪那么大个赌坊来找你麻烦,你如何自保!”
“我今日拦得住你,要是我没在呢?!”
几句话说得沈韫理智稍稍回笼,他的手心满是冷汗,脑海中还不断地浮现出三年前他死之前受过的欺辱。
他太不喜欢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年的自己是怎么一步步从一个乞丐做上权倾朝野的首辅大臣,这一路他便是用沾满献血的手,拼命的爬上去。
即便如此,他还是从高处狠狠摔入泥潭,那些想让你死的人,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心慈手软这四个字对他来说,像个笑话。
但陆长青的话提醒了他,他现在只是个山野穷秀才,没有权利没有金钱,更无奈的事,还有这具身体的秘密。
沈韫冷静下来,高涨的情绪似乎瞬间抽走了他的力气,他身体一软,尖锐的痛感从他肩上的伤口散发至四肢百骸。
陆长青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可这人倔的要命,人都要站不住了,还死死的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抬起一双泛红的眸子。
似威胁的说道:“你能拦我多久?”
他不会留在这里太久,这双手也不会干净太久。
皇帝老子都拦他不住,陆长青算什么?
陆长青道:“你放心,不会拦你很久,等这件事过去,你的事我一点也不想管。”
他又不是天降圣母,总不能因为沈韫一句话,就跟他纠缠一辈子吧。
管他沈韫以后去霍霍谁,他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要不然就沈韫这狗脾气,他迟早得气死。
沈韫突然觉得莫名的失落,他撇下嘴角。
“想都别想。”
就跟小孩子闹脾气一样,不甘里夹杂着点撒娇的意味,叫陆长青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沈韫脑袋一歪,毫不客气将全身重量倚在陆长青身上。
强撑了这么久,他唇上也没了血色,一张脸白的吓人。
“伤口疼死了,扶我去休息。”
陆长青单身了一辈子,女人都没抱过,沈韫这么一靠,他一双手顿时放到哪都不知道了。
一低头便能看到沈韫的面容近在咫尺。
他从未认真的看过沈韫的脸,这么近的距离,这人脸上小绒毛都能看见。
垂下的鸦睫掩住了沈韫眼底的冷漠疏离,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温顺了许多,这样的沈韫嫌少见到。
陆长青闻见来自沈韫身上的药香,一阵深思恍惚后甩了甩头,把脑子里一些不太干净的想法丢出去后,手忙脚乱的扶着沈韫去休息。
重新帮沈韫包扎了伤口,发现沈韫手心也都是血。
不难想象刚才沈韫勒人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沈韫看着低头认真帮他处理伤口的陆长青,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宁静。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我额间的痣会消失。”
陆长青手一抖。
他好奇,但不想问。
沈韫疼的嘶了一声,蜷起手指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娘在的时候把我保护的很好,只要我一生病就不允许我见人。”
“这里。”他点着自己的额心,“只有在温度过高时会出现,从我记事起好像就一直这样,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会这样。”
“答案只有娘知道吧,可她去世了。”
他身在朝堂事见多识广,也不曾听说世间有类似法子能让哥儿隐藏眉间孕痣,所以这个答案对他来说,也是个谜。
陆长青被迫听了沈韫的这些话,不理解沈韫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
陆长青闷头收拾自己的药箱:“等你痊愈,你还可以继续参加科举考试,外面世界很大,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答案。”
他转身就走,却被袖子上传来的拉力拦住了脚步。
沈韫半张脸陷在阴影中,削尖的下巴透出点儿令人生怜的脆弱来。
“最近这具身体更弱了,生病的次数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还没走出去就先病死在这,这里只有你知道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帮我。”
沈韫情况罕见,陆长青自知自己现在能力有限,不敢一口应下。
陆长青道:“如果能查到原因,我会试着帮你。”
沈韫手上微微使力。
“我不要什么原因,我只要你帮我继续藏住这个秘密,不管用什么方法。”
他隐隐感觉得到身体会变成这样,肯定与消失的孕痣有关。
若他是哥儿的事情传开,无法参加科举暂且不说,日后这个身份必然会招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以前他不觉得哥儿的地位多么卑微难过。
现在深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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