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陛下忠诚的侍奉者们，下午好。”
艾丝布尔赶到财务署时，在钱币掉落和纸张摩擦的声响间，她看到里面正坐着几个税务官和书记官。他们对她的到来都感到十分惊讶，甚至有些眼中还充满了鄙夷，不过更多的是惧怕，艾丝布尔还发现有个税务官畏怯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起身来迎接她的，只有夏洛蒂一人。
“莱文小姐，下午好。出了什么事？”夏洛蒂的语气还是那样温和，她就像一个沐浴在圣光中的人，记忆中，艾丝布尔似乎从未见过她有大动肝火、暴跳如雷等态度恶劣的时候。
“说真的，你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下镇定自若？”艾丝布尔的视线扫过每一张死气沉沉的脸。
“你是说在全是男人的环境下工作吗？”夏洛蒂无奈地笑了笑，“这并不容易，我正在努力适应。”
“我有事跟你商量，菲利小姐，方便出来一会儿吗？”艾丝布尔凑进了些，对夏洛蒂轻声说道。
“当然，”夏洛蒂毫不犹豫地跟着艾丝布尔走出了办公厅，“是阿西诺大人的事吗？”
“是的，我刚从码头回来。那里的搬运工告诉我，他们在帮阿西诺大人搬运货物时并没有闻到香料的味道，而且火灾发生前，他还让自己的家仆修整了两个仓库，运出了大量的石头和泥沙。”艾丝布尔并不打算对夏洛蒂拐弯抹角。
“这样就说得通了，”听到这些，夏洛蒂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我早就怀疑他用不存在的货物来骗取赔偿，只是没想到他真的这样胆大。”
“但事情的关键是，他是否也策划了火灾。”艾丝布尔说道。
“这个罪名可大多了，”夏洛蒂思索道，“如果事情属实的话他会上高等法庭的。”
“在那之前，我想先和他见一面，你能安排吗？”艾丝布尔问道。
“他等一下就会来，赔偿认定需要他提供购入商品的凭据，他说今日会带这笔订单的中间人与我进行正面交流。”夏洛蒂说道。
“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艾丝布尔点点头，心生一计，“这样，你在和那个中间人交流时，可以用自己也要购买同样的香料为理由，套套他的话。”
“什么？你是让我骗人吗？”夏洛蒂有些不情愿地看着艾丝布尔。
艾丝布尔一证，诧异地说道：“你从不撒谎的吗，菲利小姐？”
“撒谎是不好的习惯，”夏洛蒂真诚地解释道，“我认为我们可以从正经的谈话中获取关键信息。”
“这话是杜普雷斯教你的吗？你要不回去问问你自己的父亲他有没有以身作则啊？”想起杜普雷斯那张狐狸般的脸，艾丝布尔倍感可笑地说道。
“莱文小姐，这与我父亲无关，只是我不能允许自己……”
“菲利小姐，阿西诺大人在会客厅等您。”
夏洛蒂刚要对艾丝布尔继续剖析说谎的十大坏处，就被一个护卫打断了。她只能收了声，默默地看向艾丝布尔。
“看在弗米亚神的份儿上，菲利小姐，别再用那样委屈的眼神看着我了。”艾丝布尔叹了口气，“快去会客厅吧，我在门口等你。”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夏洛蒂疑惑地问道。她以为以艾丝布尔的性格一定会要求和她一起去拷问阿西诺呢。
“有的时候，静静等待也不是没有好处。”艾丝布尔故作深沉地答道。
艾丝布尔并不是不想一起去，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阿西诺这样的笨蛋词穷理尽、哑口无言的样子。但瞧见夏洛蒂刚才那副没吃过亏的样子，她又想小小欺负一下这位活在云端的贵族小姐，让她自己去应付这种用正常手段根本撬不开嘴的家伙。
最后，夏洛蒂还是一个人来到会客厅。只见阿西诺带了一个和他一样高瘦的男人，正襟危坐地等待着和夏洛蒂会面。
二人在看到夏洛蒂的瞬间，都默契地起身行了个大礼，又一改方才那副紧张严肃的神情，满脸堆笑。
“阿西诺大人，很高兴看到你的精神好多了。”夏洛蒂率先开了口。
“劳你挂心，自从仓库着了火，我是吃不下也睡不着。哎哟，一提起这事儿，我心里就堵得慌。”阿西诺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地说道，恨不得当场就挤出一壶眼泪来。
夏洛蒂不愿再看他表演，直接向他身边那位先生问道：“这位就是这笔订单的中间人吧？”
“是的，小姐。”那人神情自若地答道，“您就叫我西里奥吧。”
“好的，西里奥先生。我也不与你废话了，既然你是这笔订单的中间人，那有几个问题要跟您确认一下，请你务必如实回答。”夏洛蒂说道。
“当然，您尽管问。”西里奥抿了一口热茶，向夏洛蒂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你是怎么认识的阿西诺大人？”
“我们是生意场上的老伙伴了，他的好几单生意都是我介绍的。”
“这次的订单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夏天开始谈的，中间搁置了一段时间，秋天的时候正式签单的。航运所肯定有阿西诺大人家出海的记录，您可以去查。”
“订的什么货物？”
“三百箱香料，六万谢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要是没有发生意外，应该能赚更多哩。”
“订单的凭据有吗？”
“有，当然有！我的那份损坏了，他的可是带来了。”就在此时，一旁的阿西诺突然激动起来，抢着要从西里奥身上摸出那份凭据献给夏洛蒂。
夏洛蒂看着他殷切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阿西诺大人，西里奥先生自己有手。”
“啊？啊是，是是是。”阿西诺虽然嘴上答应着，但还是从西里奥的口袋里翻出了那张凭据，自己递给了夏洛蒂。
而就在拿到凭据的瞬间，夏洛蒂犯了难。
凭据上无论是签名还是印章，都很齐全，且十分清晰，订购条款与货物清单也无可挑剔。作为中间人的西里奥也对答如流，看不出一点破绽。
“怎么会这样？”夏洛蒂如此想着，“才不过三天时间，他就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明明火灾刚发生时，还支支吾吾的，什么都拿不出来。”
“菲利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阿西诺见夏洛蒂久久不说话，有些着急地问道。
夏洛蒂看着他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更坚定了他在弄虚作假的想法。他没有想到这个阿西诺不论怎么看都那么笨拙，居然能把骗局都做得那么周全。
又沉默了好长时间，夏洛蒂才开口道：“阿西诺大人，你能回避一下吗？我有问题想单独问问西里奥先生。”
“什么？这可不行！”听到这话，阿西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自然地挠着后脑勺，“不……我是说，西里奥是第一次来这里，还是我在他身边陪着妥当些。”
“是……是。”西里奥也在一旁附和着。
“刚才谈的是有关赔偿的公事，现在我找西里奥先生有些私事，阿西诺大人对我家的事也这么好奇吗？”夏洛蒂的语气有些责备的意思。
“不是……没有。那、那好吧。我在外面等。”阿西诺终究不敢得罪菲利家，只能蔫头耷脑地走了出去，离开前还盯着西里奥看了好一会儿，嘱咐他不要乱说话。
阿西诺一走，西里奥瞬间没了主心骨，但还是咬着牙，强颜欢笑着。
“是这样的，西里奥先生，我看阿西诺大人脸色不好，估计是我们一直说香料生意，提起他的伤心事了。所以接下来我想和你单独聊聊，你能理解吧？”夏洛蒂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我能理解，当然能理解。”西里奥僵硬地点着头。
“那么我想请问一下，这样的香料具体是在哪里找到的？像这样大量订购，要多久才能运到呢？”
“都是在另一个大陆找到的，他们那边都做这个生意。至于要多久，应该就是一个月左右吧。”
“那这样的香料回报率如何？真的能赚那么多钱吗？”
“当然！当然！能赚很多钱！不过这还取决于您订购的香料种类和数量，具体我得回去算算才能告诉您。”
“既然那么能赚钱，那来找你们订货的人一定很多吧？你能给我看看平时订购用的契约吗？”
“啊？这……我没有带，今天……今天不行。”西里奥恍惚地摇了摇头，没有想到夏洛蒂会找他要从前的凭据，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
“那我跟您回家去取？”
“不行！啊……我是说，不太方便，今天我不回家。”
“这样啊。不过我又想了想，这样的大单子，风险肯定也不会小。你能带我见几个你以前的生意伙伴吗？或许我能和他们聊聊。”
“什么？我……不，这个……这个涉及他们的**，我不能帮您。”
夏洛蒂看着面前这个西里奥含糊其辞的模样，立刻就明白了。他只不过是阿西诺为了应付夏洛蒂找来的托儿，刚才的应答如响也不过是早就准备好的稿子，当夏洛蒂问得更加具体时，他就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你到底是……”
夏洛蒂刚要开口，门外就传来阿西诺的喊声：“菲利小姐，我想起我和西里奥今晚还有点事，你们谈完了没有啊？”
“是，是。”此时西里奥闻言也飞快地站了起来，一副要走的模样，“小姐，咱们以后再谈吧，我们真的有急事。”
夏洛蒂本不想放他们离开，但她刚抬起手，西里奥跟着阿西诺一起向外跑去，等她反应过来时，两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的局面让她感到生气，她气愤于阿西诺做错了事还厚颜无耻地来讨要赔偿，甚至还不惜找人来诓骗她，见事情败露又急匆匆地逃跑。
夏洛蒂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她想立刻把阿西诺抓回来，要他立刻承认自己的罪行。而当她拉开会客厅的门时，正好对上了艾丝布尔的双眼。
“谈得怎么样？菲利小姐？阿西诺大人招供了吗？”艾丝布尔调侃道。
“你早就知道他不会承认的，对吗？”夏洛蒂泄气地说道。
“是。可是如果你没有亲眼见证这一切，你还觉得你那套明公正气的做法管用呢。”艾丝布尔也并不想掩饰她的心思。
“真是大胆，竟敢直接从我面前走掉。”夏洛蒂不满地说道，纵使她脾气再柔和，也是菲利家的女儿，如今又是国王亲自任命的税务官，阿西诺的离开与其说是无礼，更不如说是放肆。
“小姐，很显然，他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呀。”艾丝布尔摇着头说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夏洛蒂问道。
“还是那句话，菲利小姐，有时候等待也不是什么坏事。”艾丝布尔笑着答道。
“等？等什么？”夏洛蒂依旧摸不着头脑。
“等等胡萝卜。”艾丝布尔答道。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伊格雷治（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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