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噩梦

“无妨,太子殿下的信件您看就看了吧,反正这对我来说又不算什么见不得光的私密。有关乐坊司的事,您我之间当知无不尽。”

沈婳伊不以为意地接过了陆怀秋递来的信件。信上的内容并无什么威吓胁迫之意,太子送这明珠来,只是为日后她去登州府接应他这事上加筹码。

想要混进万乾青所在的军营并非易事,他说今后形势未明,加赠这颗珠子,一是为了防止乐坊司女子脱籍的事再生波澜,二是不想让她反悔。

这交易她若答应了,就莫要走回头路。

他没有一句提到昨天的事,对此也并没什么表示,就仿佛昨天的一切全都没发生过一样。

虽然这细究起来多少让人觉得有几分无耻,但他不打算坚持,对她来说总归是件好事。

沈婳伊下意识松了口气,陆怀秋待她看完了信件,才补充着感慨道:

“太子殿下在送礼这事上还是有些主意的。他深知要如何送礼,才能让对方不生退还之意。

他既说了这珠子是为了换有关乐坊司的正事,那沈娘子便收了吧。为了让臣子尽心办事,君主为此费些钱财也是应当的。”

沈婳伊默认了陆怀秋的说法,顺着她的话续说道:

“方才那宫人和这信上都说了他近日事多,让我们别去寻他。

他想用这珠子把自己摘得清白,在人前落个好。那我就看在昨日吐了他一身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它过去算了。”

她轻轻落下一声憋屈无处诉的叹息,静默地把信件收好。陆怀秋见她面上波澜不惊,神色也无晴无雨,赞赏着她的豁达道:

“沈娘子能有此胸襟,把心力全放在大事上,何愁心中所盼会落空?

太子确实叨扰人,可你们不仅隔着男女之别,更有身份尊卑之别,若把心思都放在与他争论个黑白道理上,是极耗心神的事。”

“身处下位,身为女子,一旦在风月情爱上起了要争论的心思,世人一向都爱苛责是那女子不清不白、贪慕钱权的。

若非是绝无计可容忍的大事,莫要轻易折腾自己。人的心力何其有限,有限之物还是应先予自身……”

“您说的这些俗理我都懂,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不公不平之事,就算我叫破了嗓子也不能更改。

我只琢磨该如何往前走,要如何做才能尽力走远变强些,把心思全花于哀怨和仇恨这些不公上面实在太浪费了。

在这上头花的心思一旦多了,人反会受困于愤懑不平的漩涡之中,止步难前……”

她这几年来的前行,这几年来的求索,她心中的所盼,早让她心中的山水广阔了千万,明媚了万千。

她想要做什么,为何而执着,就算前路没有一样东西是清晰明朗的,她也寻到了立根之处,前行之法。

“我只希望太子殿下真能说到做到。我在意的可不是他跟无事人一样打算忘了昨日对我的胁迫,而是怕他再度反悔。

他之前就答应过我,今后再不对我提男女私情,谁能知这回他竟又寻了深情话来,出尔反尔,让人无奈。”

陆怀秋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太子殿下既不想让我们寻他,那这回就由我们送沈娘子出宫吧。”

“也好,离开之前我想同朱司衣也作个别。入宫一趟不容易,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二位了……”

沈婳伊面露离别的伤心色,陆怀秋见她有意,索性便把安排她出宫的事情交由了朱怀春,也全了她们的告别之意。

朱怀春得知她要出宫去,临行前亦给她准备了一些薄礼当心意。

朱怀春送的这些东西自是比不上太子妃平常赠予的,朱怀春也猜到了自己筹备的东西寒酸,因而也没把它们说得重要。

“里头并没有什么贵重物,不过是些吃食和可裁衣的寻常料子,沈娘子就当收着玩吧。”

“这是朱司衣的心意,物件再轻也情意深重。人岂可不重视真情,朱司衣送与我的于我来说都是贵重之物。”

沈婳伊一脸感激地收下了她的东西,在临别前细瞧她时,发现了朱怀春鬓边几根难掩的银发。

按新朝律例,年满六十的女官就可出宫告老还乡。若算年岁,她们再过几年就到出宫之时了。沈婳伊想起陆怀秋说过,朱怀春此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女儿。

她内心一动,止不住开口多问道:“朱司衣,您可有想过出宫之后要做什么?”

朱怀春笑容可掬地回着:

“当初入宫时,我们便答应过师父出宫之后会继续留在乐坊司内做事。但眼下这副光景,如若乐坊司难保,我打算和怀秋做个伴,一起置办个宅院安度晚年。”

“既是如此,那你们的宅院可曾选好了?”

“还未看呢,等乐坊司的事都落定了再挑不迟。”

沈婳伊续说道:“既是要安度晚年,想来得挑个僻静处。我的商帮总部在河间府沿岸,我想届时把乐坊司的姑娘都安置在那儿,以免她们离了乐坊司后没有谋生的生计。

您和陆尚宫若是晚年得空,可以来大沽看看我们……”

朱怀春见她说得这般坦诚,不由试探地确认了一句:“沈娘子这话可当真?”

“自是当真。乐坊司内许多姑娘都不容易,要么父母早亡,要么年幼被卖。我想给她们个安稳去处,让她们多感受些人情温暖。

您若是还记挂我们,来多看看我们也好,姑娘们定是盼着你们来。”

朱怀春温柔一笑:“好,你们莫嫌我们两个老婆子婆婆妈妈就行。”

“瞧您说的,什么婆婆妈妈。会这样贬损女长辈爱人之心的人,哪里像是个孝顺孩子。

他们得的偏爱多了,扭头就把这些疼爱贬为负担和累赘,这在一向缺爱的人眼中,真是何不食肉糜……”

朱怀春听出了她言语中的关怀与善意,心下动容之间忍不住抱了抱她:

“好,沈娘子,你既这般说了,到时我和怀秋都会去看看你们。希望到时候你们都还在,都还好好的。”

“陆尚宫说了,您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有个女儿。您是个好长辈,而乐坊司的许多姑娘其实都盼着有个疼爱她们的好娘亲……”

朱怀春听了这话,笑着笑着,眼眶却不自觉湿润了,泪光把她的温情揉散得更为明亮,更为动人。她笑着的话音里略带颤抖,却总是在喜悦的:

“沈娘子,你真是的,记着这些东西干什么。人这辈子谁没有遗憾呢,我本都不记挂这些了……”

两人在一阵动容中各自作别。此回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时。

沈婳伊忽然比谁都盼起了以后,盼起了眼下所有事都可有后话。将来越是难以捉摸,就越是盼着日后更好时。

一定要盼来,所以总得想法子,耐着性子挨久一些。

——

在沈婳伊入宫的这几日里,许是因为夫人不在就易泛相思与不安,赤红霄这阵子总是心神不宁。

她手下的弟子以往总笑着说她这番样子宛若丢了魂,但赤红霄深知这回与以往不同,她的魂一直都在。

若是丢了魂,简直难以解释她这几日为何总是噩梦不断,被旧事撕扯。

在晦暗不明的梦中,先前被张三浩杀掉的陆怀刃捂着脖颈处的伤,双目空洞地不断低喃着:

“你们是一样的……赵万熠欠下的债,要你来还,你是他,他是你……”

他低喃的同时,张三浩的声音也始终穿梭在其后:

“陈大哥,我是张三浩啊。你忘记了当年的事了吗,你是陈大哥,你是我们的好大哥啊……”

赤红霄感觉到茫然无措,下意识想要躲避,眨眼就躲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这地方熟悉到让她咋舌,她发现这居然是她头回接触沈婳伊的地方——青刀门的后院。

她如何到了这里,怎会至此?赤红霄震惊之余,依稀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哭。她抬目望去,发现抽泣的人竟是碧纹。

碧纹瘫在床边,手上握着被鲜血沾污的被褥,扭过头神情悲愤地质问她:

“血……都是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你为什么要伤害她!”

“我没有……我没有……”

赤红霄骇然至极,跌跌撞撞地想要逃跑,可却怎么也没能跑出青刀门的后院。为什么还是跑不出去,她的心间在遍布绝望与困顿的同时,忽在前方发现了沈婳伊的身影。

她就像找到了生命中唯一一束光亮一般,奋力地想要靠近她。可一靠近,却看见沈婳伊在打点行李,脸上去意已决。

“婳伊……婳伊你要去哪儿……”

她想挽留她,可她的脸上除了坚决的去意外,更多的是与她恩断义绝的冷漠。她以淡漠与决意告诉她,她们之间已走到了尽头。莫要挽留,她从不会回头,也不会给她机会。

梦中的赤红霄仿佛已深知了她离去的理由似的,徒劳悲戚地想拉住她:

“婳伊……婳伊你不要走,你别走婳伊……”

“婳伊……求你给我机会……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求你别走……婳伊……”

她怎么也无妨再靠近她,永远和她隔着些许距离。

她徒劳地往前,她们之间却突然横了场大火,她在火海的另一畔,漠然地看着她挣扎困顿的模样,冷冷地回了一句:

“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你也不看看你是谁。”

她一时间茫然起来:“我是谁……我是……”

“陈大哥,我是张三浩啊,你是我们的陈大哥啊……”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赵万熠。你还没死,赵万熠,还债……”

“不!”

赤红霄惊叫地从梦中醒来,冷汗浸湿了衬衣,一阵冰寒。

“我一定是疯了,做起这无由的梦来……真是疯了,我总不能是见鬼了吧……”

赤红霄想起梦中详细,总感觉如被冤鬼缠绕,魂难守舍。一侧目,天色已将破晓,枕边却依旧冷清。

在破晓前的一片寂冷中,虚无孤独之感宛若钟罩,把赤红霄不知觉罩在其中,难寻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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