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曲芙蓉和老货郎来到了昌河渡口。
这昌河渡口是南北通衢的要道,汇集了各地来的贩夫走卒、车马行人,一派繁华景象,有如热闹的集市。
岸上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大小摊贩,有卖馄饨的,卖包子的,卖茶水的,摊主们操着不同地界的方言叫卖着,此起彼伏,挺有意思。
曲芙蓉一边瞧着渡口热闹的景象,一边排队等候着上渡船,忽然瞧见苏莫寒低头从她身旁走过,手里捧着一把红果子边走边吃着。
曲芙蓉仔细看了一眼那红果,认出那是蛇莓1,方才经过一个小山坡的时候,她也瞧见了这些红果子,长在野草莓旁边,跟野草莓样子差不多,便叫住苏莫寒:“苏公子,那是蛇莓,不可多吃。”
苏莫寒两个手指掂着一粒果子,正往嘴巴里送,一听此话,嘴巴圆张着就那么停住,愣了一瞬,慌忙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神情紧张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方才我已经吃了两颗。”
“还好,这果子没那么烈,只吃一两颗不妨事的。”曲芙蓉安慰他道。
“那就好,那就好。”苏莫寒呼出一口气,感激地看了看曲芙蓉,又低着头仔细地瞧自己左手里捧着的红果子。
曲芙蓉见他张着手端祥果子,便把自己手里的果子轻轻搁在他右手里,“诺,给你,这才是真正的野草莓。”
苏莫寒两只手各捧着一样果子,仔细地辨认,正好芸苓走过来。
苏莫寒叫住她道:“芸苓,小七说左手里这些果子是吃不得的,我瞧了半天,这两样果子长得差不多,竟瞧不出有何不一样,她懂的可真多。”
芸苓一撇嘴道:“二哥,你别听她胡说,这果子如此甜怎会吃不得?她一个乡野丫头懂甚么?也就你信她,我可不信,偏要多吃些。”芸苓说着,便将苏莫寒左手里的蛇莓果抓了一把,仰头往嘴里倒去。
恰在此时,老货郎走来对曲芙蓉说道:“这里岸高水深,渡船高大,跳板长,走过跳板时不易平衡,你那包袱让我背着,待会儿你只管小心走过去。”
曲芙蓉解了包袱递给老货郎,回过身来,正瞥见那芸苓正大把往嘴里塞蛇莓果,暗叫不好,一时来不及出言阻止,情急之下,伸出手来,一巴掌打掉了她手中的蛇莓果。
芸苓猝不及防被人打到手,手中的果子洒落在身上,衣襟染上了红红的汁液,脸上更是被吓得红红白白的变了颜。
这芸苓从小本就娇生惯养,又因常在梁振玉跟前,深得梁振玉偏爱,本也是骄纵惯了的,哪受过这等窝囊气?
待她从惊吓中回过味来,看清眼前的人,便立眉怒目地冲过来,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曲芙蓉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曲芙蓉一掌拍落了芸苓手中的果子,自己也愣住了,愣在那里还没回过神来,就挨了荟苓一巴掌,她都没来得及闪避,捂着脸塑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听一声大吼“你干甚么?!”苏莫寒扬了手中果子,对着芸苓吼道:“李芸苓,你为何打人?”两眼似要冒出火来,愤怒地瞪着芸苓,两只手握了拳微微颤抖着。
李芸苓惊异地瞧向苏莫寒,她没想到,为了这个不相干的小伙计,苏莫寒没有维护自己,反而冲着她怒吼。
李芸苓脸面上更挂不住,张着两手“呜哇”叫嚷着便向曲芙蓉冲过来。
苏莫寒连忙拉住李芸苓的胳膊。她胳膊被阻犹不甘心,便要伸出腿来踢曲芙蓉,被苏莫寒拉扯到旁边去了,嘴里仍嚷着:“别拉我,看我把她踹河里去。”
苏莫寒边走边回头瞧曲芙蓉。
曲芙蓉直愣愣地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瞧着苏莫寒将李芸苓拉远了,曲芙蓉心里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多管闲事,让她吃好了。姥姥说的对,人微言轻,自己一个乡下小丫头,说出的话有谁会相信?
不对,却有一人是相信的,就那么不问缘由地信她。
曲芙蓉也不明白,萍水相逢,苏莫寒为何如此信她?为着这世上还有如此信任她的人,若有下次,说不定她还是会出手阻止的。
曲芙蓉就那么立了半天,心中五味杂陈。
老货郎看她直愣愣立着,以为她难过,自责道:“曲姑娘莫要难过,都怪我,没料到她出手如此快,没来得及护住姑娘,让姑娘受委屈了。”
曲芙蓉道:“我没事,赵大爷,这怎么能怪您?原是我先打了她,我也有不是。”
老货郎又道:“没想到那公子竟然如此维护你,帮理不帮亲,是个明事理的人,只是怕有的苦吃喽。”
曲芙蓉听得一头雾水,问道:“甚么意思?没听明白。”
老货郎言道:“你想啊,他维护你,吼那姑娘,那姑娘也是心气高的,要不然方才也不会不依不饶要打要骂的,那是因为她脸面挂不住,本来你打她一下,她还你一掌,也算是扯平了。这样以来,他还能不受埋怨?”
曲芙蓉怔住,忧虑道:“那要如何是好?”
曲芙蓉在河堤上寻到李芸苓的时候,她正坐在那里“嘤嘤”地哭着。
苏莫寒立在旁边皱着眉道:“芸苓,行了,别哭了,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着急了。”
李芸苓一脸委屈,哭着道:“那你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吼我,还是个乡野小丫头,小伙计。”
“那你也不能打人脸哪?”苏莫寒眼中闪过一抹痛惜。
李芸苓冲苏莫寒嚷道:“是她先打我的,我为甚不能打还她?”
苏莫寒好言劝道:“人家那是好心,怕你吃坏了肚子。人都说了,那果子不能多吃。”
“我不用她的好心,让她滚远点,不想再瞧见她。”李芸苓气哼哼地道。
苏莫寒顺口接道:“行吧,回头我跟她说,让她离你远点,你就不要哭了,成不成?回头让我娘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对了,不许跟我娘告状。”
李芸苓不买账,说道:“我就去跟姨母说,说你和外人合起伙来欺负我。”
“诶,你这人还有完没完?”苏莫寒一脸无奈。
曲芙蓉走近来,苏莫寒见了,仔细瞧了瞧她,没说话。李芸苓抹去眼泪,将头扭向一旁。
曲芙蓉对着李芸苓行了一礼,言道:“李姑娘,对不起,不该打了你,请姑娘见谅。”
李芸苓依然头向一旁,看也不看她。曲芙蓉继续说道:“原是我鲁莽了,姑娘请多担待。我也不怪姑娘打还我。”
李芸苓还是没吱声,苏莫寒低声叫她:“芸苓,表妹。”
李芸苓转过脸来,冷冷地说:“行了,我听见了,你走吧。”
曲芙蓉听她如此说,迟疑了一下,没再言语,转身离开了。反正她都给李芸苓道过歉了,接不接受随她。她想不出还能做甚么才能帮到苏莫寒。
苏莫寒望着曲芙蓉远去的背影,对李芸苓说道:“你怎么能如此对人家呢?”
李芸苓面带鄙夷道:“如此怎么了?这还是看你的面子,难道你还要我给她道歉?她也不看看她何样身份。”
“李芸苓,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苏莫寒说不下去,面呈不悦,转身拂袖走开。
李芸苓原也不是非要跟一个乡下小丫头过不去,不过是要在苏莫寒面前争回面子,撒撒娇而已,见苏莫寒真的生气离开,倒心虚起来,忙跟在后头喊道:“哥,别走,等等我。”
没过多久,众人皆上了渡船过渡。曲芙蓉老货郎和梁振玉苏莫寒他们乘的是同一条渡船。
渡船到了对岸,船工系了缆绳,搭好跳板,便招呼众人依次走过跳板上岸。此处岸高,跳板又窄又长,不能容二人并排通行,只能容许一人独行。
苏莫寒走在前头,过了跳板上得岸来,便立在岸边,等着扶持母亲梁振玉走下跳板。
梁振玉身后跟着李芸苓,再往后是曲芙蓉,豆花。
老货郎正要踏上跳板,被船工示意等一等,他便等候在甲板上。
苏莫寒眼瞅着梁振玉走到了跟前,快要下跳板了,忽然瞥见李芸苓于行进中骤然停住,跟在她身后的曲芙蓉躲避不及,一头撞到她身上。曲芙蓉张了两臂,前仰后合地极力想稳住身子,晃得整个跳板都颤悠起来,惊起一片尖叫声。
苏莫寒只恨自己够不着,不错眼地瞧着她,心中祈祷她自己能尽快找到平衡,稳住身子。却见李芸苓倏地伸出一臂向后一捣,但见曲芙蓉身子随即往旁边一斜,整个人便直往河里堕去。
只听“扑通”一声响,曲芙蓉坠入河中,砸起丈来高的水花,霎时便不见了踪影。
这一下,岸上、跳板上还有船中的人,全乍了窝,叫的喊的嚷的,乱糟糟响成一片。
还未走下跳板的梁振玉、李芸苓和豆花,在曲芙蓉坠河的这一剧烈晃动之下,也都差点被晃下去,吓得她们全都俯身趴在跳板上,一动也不敢动。
船工急得大喊:“莫慌,莫慌,千万莫动。”即便他不喊,她们也不敢动,全都趴在跳板上瑟瑟发抖。
老货郎一见曲芙蓉坠了河,急得立时就要往河里跳去,无奈身上背了筐子包袱,只好手忙脚乱地解开。
正在此时,又是“扑通”一声响。
众人急忙往那河里瞧去,见那苏莫寒跳进了河中,都稍稍放下心来,这下好了,有人去救了。
老货郎心中也暗自高兴,有人去救了,曲姑娘定会没事儿的。
谁知,众人定睛再看,却见那苏莫寒跳到河里只在水中乱扑腾,哪有一点会水的样子?
众人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敢情这小子不会水愣往水里跳,虽说是其心可嘉,这不是添乱嘛?!
那跳板上的梁振玉听得声音,颤巍巍伸头一看,慌忙扯着嗓子大叫:“快救我儿子,他不会水,快救他。”
(注:1.蛇莓: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记载蛇莓:“就地生蔓,长数寸,开黄花,结实如覆盆而鲜红,不可食者。”《日华子本草》:“味甘、酸,冷,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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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起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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