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旧简朴,飞檐翘角的小亭静静矗立在衙园一角,檐下挂有垂帘,馨香盈怀。
一男子倚枕靠坐在清凉小塌上,有些无聊,正想着是不是要忍着热出去,就见陈生走进来。
摆摆手让他不用行礼,语气懒散的问是有什么事?
陈生上前侧递给大人一角纸条,恭敬地道,“是王丁那小役交给属下的,说是有村人想见您。”
陈启名稍稍坐正拿过纸条,展开看着纸上秀净的“粮”字。
垂下眸,嘴角向上扬起,“带人进来,本县倒要看看是谁比本县更会卖关子。”
陈生看出大人生气了,对要带来的人也有了厌恶。
快步出去,路过通往后衙的门处见王丁还等在这,压下脾气,让他领人来。
王丁见县尉脸色就知不好,不敢耽误低头转回小厅,口气冷落地令戳在太阳底下的下梁村人速速跟着自己。
李江离苦笑,看来还是没逃过押解一路,顶多是没被捆绑推搡,不过从公人的态度中也可以窥见一两分县令的脾性,是个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人、心里有百姓的,他态度越是不好,李江离对此行的把握更多一分,说起来也是好事。
一路走马观花很快就到了地方,他拉着老爹颤抖的手,不着痕迹的点头安抚。
站在亭外,余光瞥见里面坐着一人,松开手躬身行礼,“在下/草民见过大人。”
话一出口,觉得有点不对,也没办法纠正,只能就这么着了。
陈启名打量着人,除了年轻点的看着有些违和,其他没什么不对 ,瞥了陈生一眼。
“大人面前还藏头露尾的,不知礼教。”
陈生挥鞘过去把人草帽掀开,露出人面貌。
李江离被帽绳吊了一下忍不住皱眉抬起头,看了眼坐在亭内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俊朗男子,拱着的手指稍弯了下不动了。
重新低下头,盯着地上的土石路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在下诚心献策,却遭如此对待。”
见着是个皮相不错、披短散发的青年人,陈启名也不惊讶,听着质问只低笑着开口,“哦,本县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愁烦需要你来帮着解决?”
李江离耐下心,保持着姿势,“新粮粮种到底是什么,大人清楚,在下也清楚。”
陈启名冷笑了声,让除了陈生以外的身边所有人都跟着下去。
把手搁在腿上向外倾身,眼神凌厉的瞪着人,“你胆子不小啊,敢威胁本县。”
李江离慢慢直起身,缓缓晒得发晕的脑袋,看向视野里发暗的亭内,眼睛弯了弯,一下就冲淡面上的冷气儿,透出温润来。
“大人是祁县及治下的父母官,区区在下岂敢前来胁迫,不过是偶然知道了个好法子,来讨个赏罢了,不知大人可否先让老父进亭歇下,再容在下禀告。”
陈启名点点头,让陈生扶人进来。
李江离对着老爹点头笑了笑,才继续开口,“在下能让新粮增产至少一两百斤,还能让土豆在祁县地界一年两种。”
面色不动,陈启名拄着桌挺直身问,“证据呢?”
“请大人给在下一副纸笔,在下写下,大人再判是否可行?”
陈启名让陈生俯耳过来,让他去请吴农老来,再拿笔墨上来。
说完转过头让人进亭坐下,把凉茶往人那推了推。
看人喝完,才缓声问,“本县还不知你出身在哪,叫什么名字?”
李江离稍稍解了些渴,答“区区姓李名江离,目前住在祁县下辖下梁村,至于出身就涉及在下要向大人讨的赏了。”
“你先说,如果之前说的方法管用,再看本县要不要答应。”
李江离眼睛注视着大人说,“在下在朝廷没有备案,也算没有出身,想要有个下梁村村民的身份,也是想要求得大人庇护。”
“你是流民?不对,你不是,你……”陈启名闭上嘴也不再猜,端起茶盏喝上一口再放下,竖着耳等人开口。
“在下出身河南道隐世大族,出外行走,多有险难,到了大人辖下更是遇到险情,受了重伤,多亏得下梁村人救治收留,在下感激不尽,故而想定居于此,还望大人准许,对于过路不报、隐瞒行迹的事,在下知错,还请大人海涵。”
陈启名让要走过来的人站远些,看着人恭谨的做派,哼笑了声,“想求得一个身份?”
“是”
“还想要本县庇护?”
“对”
“那现在拿出来的东西可不够,不符合你世族公子的身份,也谈不上需要什么庇佑。”
“大人不用试探在下,反正江离出自哪里,本事多少,自己清楚的很,且会一生铭记着不会忘,至于大人不想要付出应有的报酬,那就是你的失职、大安朝的损失。”
“你不怕本县把你关押起来,等榨干你的价值,上陈陛下,再把你按旨法办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江离已经站在这片土地上,那不管怎样,就是大安朝的子民,承大安朝庇佑,大人既说此话,就是有把握就算私下处置了在下,也不会惹来陛下惩处了,看来大人比江离推算的还要不简单,那在下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陈启名也不再讲求什么风仪,一脚踩在凳子上,俯下身看着人破口而问。
“放心一个不忍百姓流离、趁夏伐蛮、寻求新粮的陛下是开明之君;放心面前不堪百姓挨饿、上折进京、瞒下粮种的大人是亲民之臣。”李江离憋着口气,死不相让一句,嘴上说着带着好话拼命给人戴上高帽,心里却想着:臭狗官,让你命人掀我帽子,还鞠着礼在太阳下晒那么久。
“那本县就等着亲证你的价值,只要确认属实,该给你的奖赏必不会少,不过你最好能安分守己,不然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隐世公子、手里又有多少好东西,我照办不误。”
陈启名点点这金贵公子的胸口警告着,放下腿站直身后再不等人开口,让陈生过来摆墨铺纸。
李江离想怼人的一口气就给憋住了,他就说怎么看人第一眼就觉得狗呐,这结论一开始真没下错。
“大人,这笔在下用不惯,可否请您手下代笔?”
陈启名气结,这人用词说话明明还算规矩,可偏偏听着总感觉不对,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不用毛笔那你平时用什么?”
“那可海了去了,不光铅笔钢笔圆珠笔还有电子笔等手写笔,那专门的输字印字器械比如说键盘一类就有不少,毛笔都是那附庸风雅或传承古艺的人用的。”
陈启名捂着头想真是个祖宗,摆摆手让陈生过去。
李江离也看见县令的下属带来个老人,没说什么,收了咄咄逼人的劲,认真负责地把自己整理的增粮措施陈述出来:“红薯要想种好对于选地、施肥、筛种、播种、管理、防治、密植……几条缺一不可,当然要想真正增产就需要合理施肥,所谓以上那几条详细解释便是……;至于想种好土豆跟红薯的方法差不多,需要……。要想其实现一年两作,更要……”
这一说就一个多时辰才将将讲完说清,松开提着的那口气,看人都围着写字的纸看,也不客气给自己倒杯茶喝,顺便扯扯一直站在身边刚刚听的入迷的老爹,也给他倒上一杯推喂给他喝。
陈启名看完走过去,见识了种植过两种新粮的吴农老不住点头和疑惑着急的问询,他就知道其人关于新粮的事所言非虚。
也不再摆身份威吓人,当然看样子人也没见怕,“啧”了一声,也就仗着他品格贵重、不拘一格的美良质,不然早把人给关起来,先重重打上个几十大板,看人吐不吐口,哼,还喝他专门从家带过来的六安瓜片,一点都不谨重。
坐下先把茶壶拎到手边,才开口道,“李公子,给你身份的事我准了,那化肥的方子是不是该交出来了。”
李江离暗道一声小气,答“那是另外的价钱,而且大人是不准备承诺会庇护于在下是吗?”
陈启名沉吟着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我可以把身份玉佩给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可以拿它来请本县出面,在这祁县地界足够了。”转而再审视着人,“那化肥方子你想出多少银钱?”
李江离笑了笑,“看大人觉得它值什么价钱,合适在下就出了。”
他也不在意能卖多少钱,这只是他拿来投石问路的一块小小的石子,好东西可不能一下抛出去,要不是下梁村人的生活实在穷困,他会更谨慎一些,不会冒头的那么快,总得再多收集些消息,再考虑要不要来投靠,又要投入多少,才不会让人贪婪得想使坏又显得自己好拿捏 。
不过看来现在结果还不错。
“三十两?”
李江离顶着被老爹捏疼的肩膀,不置可否。
“五十两?”陈启名逼视着人,又抛出个中等价钱。
看人不接招,加码“最多一百两。”
“成交,麻烦兑出来一部分碎银文钱。”李江离知道现在不能要价的太过,不仅自己在试探,县令也在试探,他相信等他走出衙前那道门,县令就会派人调查自己,不管调查结果怎么样都会报上去,毕竟他谎称的隐世大族的出现,总是一个不安定因素,只看冲击的是京中哪一拨了,如果他没过分高估自己的话。
一百两,下梁村近五十户一户都能分得二两了,暂且够了,其他的就等着事情发酵看能得出什么反馈来了。
李江离笑弯着眼,谨严地把方子说了出去。
望望日头,今儿这天气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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