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江离刚出了衙门,盘算着要去采购的时候,陈启名先是坐在石桌上喝光了壶里的茶水,请从京里来的侍候过皇庄田地的吴农老下去,再是把桌案上的条例和化肥方子收好,连午饭也没心思吩咐厨娘做。
虽没像江离预料的那样,第一时间去查他的身份,但和陈生商量的事情却也与他密切相关。
“我记着你查过的上梁村以前是和下梁村是一个村子的,钱县丞经手给分开了,是吗?”
“是,大人当时还念着上梁村出了两个举人,说要放过他们在下面做的小动作,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现在下梁村还和上梁村处或者说通在一条路上吗?”
陈生看着大人把玩着茶杯玩味的笑着,不知是有什么想法,不敢怠慢,答得详细。
“对,下梁村离哪村都不近,要到县里如果不想经过上梁村,就要经过祁县另一个方向的环山村,行程倒是一样远。”
“你倒是都清楚。”
“大人的安危不容有失,属下只是行了分内之事。”
陈启名抬头看了陈生一眼,见他面上还是严肃神色,嘟囔了一声还不如那姓李的表情多。
“给我讲讲那环山村。”
陈生恍了一下神,快速提取到脑海中的信息,神情僵硬地说,“环山村原本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处在大山环抱之中,后来村中靠采、种药材发了财,很早就迁到了外面,连带周边村子都受了益。村名也没改,虽和上梁村不是一个方向,但两村离着不远。”
“上梁村和环山村关系好吗?”
陈生思考了一下,“不好,上梁村跟哪村处的都不是很好,只是都不敢得罪。”
陈启名反而高兴了,“很好,既那上梁村一味排斥外姓,梁姓和沈姓就因为各出一名举子,就又斗了起来,你说如果我把环山村村长设为里长,监管上、下梁村的话,他们会不会一致对外?”
“大人做事自有决断,岂容属下多言置喙。”
陈启名愣了下,“什么时候我们两人之间说话那么生疏了?”
“钱县丞说当属下的要有分寸,不能太过干涉大人,让人见着不好。”
很好,钱圈你个老王八,我好好的手下用的上你来教,本来小时候因为他人嘲笑,都不会笑了,现在我刚给扳正一点,你又给我整这出,看来官是不用做了。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以前怎么样现在还一样。”看人还拗着回不来,“走走,不说了,一上午的劳神劳心,你大人我饿了,过来扶着我回厅里,陪我一起吃饭。”
陈生见大人真难受了,连忙走过去低背过身把大人胳膊放在脖子上,揽过大人的腰身让他倚着走。
陈启名这下不止心里难受,吊的也难受,这大块头也不看看自己现在长多高,就这样扶着,还不如他慢慢走。
今儿真是事事不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姓李的。
他还想着那上梁村给下梁村使坏,那姓李的不好办,顶着朝令要把三村那么多户合在一起,给他行了点方便,那姓李的要再给他找事,他就……想着手里落到的好处,他就再想想,唉,一个二个都是祖宗,只会给他找气受。
之后还是得让这大个子查查那姓李的,紧跟着要上折,呆在这三年,乡话是学的差不多了,学问是一点没长进,回家指不定被父亲怎么训呢,真是欠的。
李江离可不管衙里的狗性人怎么想,带着这么多货,还有补上漏买的紧缺东西,他没有再和老爹去刘阿伯住的地方探望他,礼物糖糕的买不了了,要赶紧回村。
路上还算平静,晚上露宿野外也挡不住大家火热的心,都盼着归家。
等到真正要赶回村里时都要到晚上了,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已经隐没到黑暗里。
离着老远,就看见村头亮着光,有隐隐的人影站在那里等。
李江离被蕴哥儿闵哥儿扶着,深一脚浅一脚低头仔细看着路跟在板车边上走,喘着气看边上最瘦的嘉荣都走得比他顺当,当真是挫败极了,真是的,迟早要把这路给平了。
走到村头,见着阿娘嫂嫂,亲切安稳极了,也不要人扶了,自己就快步过去了。
“阿娘,这回我可真当你儿子了,都登到县里的册子上了,可不能再反悔了。”
刘氏上下看完人,捂着嘴笑,“定死才好嘞,这么俊的孩子真巴不得多来几个。”
看着阿娘眼里闪着的晶莹亮光,“那儿子可就醋了,敢情娘是见我长得好才欢喜,我还以为是自己多亲香呐。”
刘氏心里喜欢的不知道怎么说,轻拍了人两下,“你呦。”
回来的人都没走,等人话完,都大声哄笑起来。
李江离也不尴尬脸红,时辰还早,不到歇下的时候,找老爹看是不是现在把东西发下去,明天让大家都睡个好觉。
梁村长也不等了,“去几个人,多拿些火把来,把秤也拿来。”
什么东西老爹心里都有数,李江离是不想站这喂蚊子了,问过娘、嫂子知道她们还想在这看看,连闵哥儿也不回去,就他一人黑灯瞎火的往村中间走还有点怕。
站边上的赵蕴维听见了,沉默拿上一根火把,走到夫子身边。
走在道上,看人睫毛顺垂眼睛弯的像天上的月牙一样,亮亮的,赵蕴维侧回头,举着火把仔细照着路中的坑洼。
“夫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江离静静看着夜晚的下梁村,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害怕,可能心里知道他要回的是家,没有东西会伤害他。
“再好不过了。”
赵蕴维想了一会,摇摇头,“夫子身上需要药酒推拿,不然明天会酸痛的起不来。”
李江离觉得还真不能高估自己,这事还真有可能会发生,“那怎么办,找谁帮我搓拿?”
赵蕴维有些疑惑,他不能吗?
看少年歪着头迷惑的表情,心里笑得不行,“你?你不行,搓澡力气都和挠痒差不多。”
赵蕴维平静道,“推拿只用巧力就可以了,之前只是怕把夫子搓坏了。”稍挡着人不让走,轻握火把燎走路边的杵着的菜蛇,才侧开身继续说,“我手糙力气大,夫子皮薄骨络清晰,会擦伤。”
李江离手指蜷了蜷,他收回刚才的想法,路边和他初见一样不安全。
好了,他以后要谨记把自己当成病弱伤残人士,不逞强、不好勇、不斗狠,做三好青年,享幸福人生。
咳了咳,“我想差了,只是不知家里药酒放在哪。”
村人们是会上山在外围打猎的,不能吃卖不上价的熬成油可以用来做火把和油灯,所以家里是会备有药油的。
“我回家里拿,夫子先进房。”
赵蕴维把火把递过去,推开虚掩的院门,进去屋里,熟练的用火石点上油灯,看夫子安置好后才回去。
李江离晃晃壶里看还有水,倒进洗脚盆里擦擦脚,及拉着鞋刚泼进院里,人就回来了。
听人要给过一个洗脸盆,他进里屋帘子里利索的把裤子解下、把外衫还有里面的内衬也脱下都先放在柜上,只留下自己的短裤,平时他穿麻衣不舒服,衬衣短裤一晚洗干净很快就干了,虽然很热但他总会这么穿,现在他自觉也不算是很失礼。
家里一共三间正屋和一间兼做柴房的仓房,再加上棚搭的厨房和储菜的地窖就没有什么屋子了。
他病好了就把小满哥的房间让出来,跟着老爹阿娘睡堂屋,里侧面有个草帘隔出来个小空间,一张木叔做的木板床和小床头柜再加上两个木盆,放进去就没有什么空地方了。
不过他并不觉得简陋,家家户户都是这样住的,他有什么住不得,何况床上铺有上下两张草席、两层被垫、额外又有一件薄被躺着着不会咯腰;柜里放上两本书和换洗衣物、桌上摆些东西很方便;床柜靠着能推拉的木板窗更不会显得很昏暗;睡前会用艾草、蒿草熏上几遍,蚊子也少有咬上的。
都很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等他趴好了,赵蕴维起开木塞布兜,把药酒倒在擦干净的手上匀抹在人背上,然后慢慢推拿。
李江离确实感受到少年手上的茧子,指腹、指缝、掌心外围都有些硬扎扎的,力气用得好也不痛,背上都舒展开了,之后脖子、肩颈、手臂、小腿都给照顾上了,很是舒服轻松。
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迷蒙中闻到艾草烟熏气,过阵儿也没有了。
赵蕴维轻关上院门,拿上熄灭又点燃的火把,快步往村头走。
正赶上热闹的尾声,并不觉得失望,他提上自家应下而得的东西,听完村长讲话,又回到之前走过的路上,这次不再是他和夫子两个人,火光跳跃耀亮,熏烟缭绕,身边每个人的眼睛都那么黑亮莹润。
夜色温柔,连隐入云层再不明晰的月亮仿佛都在低声轻语,祈人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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