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一晚火光耀眼的梦，黑板正式架入学堂，粉笔换上，说鸟枪换炮都不为过。
日子又变得慢慢悠悠起来。
在上课的空闲间隙，李江离开始整治他的衣服了，对阿娘嫂嫂藏不住的笑视若不见，拿上绣花针和合用的针线，把外婆留下的顶针戒指戴在中指上，让阿娘帮忙给裁剪好月白和石青的布料。
李江离仿着这里的样式，想再多做一件轻薄里衬、两件亵衣裤加苦茶子。
阿娘比着他的身量一剪好，他一个星期的活计就有了。
避着人，有空就做起来。
李江离并不觉得会制缝衣服是一件丢脸的事，和听歌、练字、毡毛绒物等以求静心一样平常，是他怀念外婆的一种方式。
只是他要做的衣服不好当着阿娘嫂嫂的面，就只能躲着了。
这不他现在也能指点上阿娘绣制鞋面了，正宗多股锁子绣，讲求个设色布局，明媚鲜亮，乡集上准能卖个好价钱。
·
就这么转眼过了半个月，李江离衣服缝好了，换上了棉内衬真是…热啊！
幸亏下了场急雨，既没影响了庄稼，也散了些暑气，不会太闷热。
天晴后，李江离要跟着二哥要上山去采蘑菇木耳、挖野菜、摘果子……
把过肩的头发用布条绑好，戴上草帽，背上背篓镰刀就可以出门了。
甩着沾上草鞋的湿泥，向小满哥借着点力，跌跌撞撞就到了山脚下。
山上草木水附未干，过一路裤腿能挤出水来，罩子山上水汽也比较充盈富裕，隔着草帽头上也能觉出潮气。
到空旷地方，李江离深吸一口气，清新草木气灌满鼻腔，很是舒服。
找根木棍，打打草丛，四处瞧瞧都是不认识的草，有点眼熟也不敢认。
抓着闵哥儿让他认，自己则拿石片扒拔，也能采上一小筐菜。
至于蘑菇，他是不敢摘的，怕家里跟着躺板板。
“夫子三叔，那边，被树挡着的坡下面，那是梨树吧！现在上面的果子该熟了，我去摘了。”
李江离听闵哥儿叫多了，也不觉得称呼变扭，站起身，踩在石头上，斜看过去果真是，还是少年人眼神好使。
拎着筐跟着过去，虽然现在刚下过雨不是摘梨的好时候，不过山里湿气重，更容易腐坏了，还是摘了处理了好。
梨树扎着堆长有三四棵，梨果被遮蔽在椭圆叶子间，看着黄澄澄的很不少。
用手托住梨子底部向上一抬，果柄很轻易就能与果枝分离，一点也不难摘。
不过到最后，也只装了七筐，可能之前没熟透的时候已经被摘过一轮了，家里的果酱就是山上采的酸果子没吃完熬做的。
来的人背篓倒是都装梨去了，野菜只能窝窝囊囊的挤塞在空隙，不过毕竟没挖多少时候，都只顾着梨了，一趟也能运完。
咳，他的那筐是用木棍和闵哥儿一起抬回家的，还真是不轻。
·
吃完饭，也没忙活多久，李江离就赶着去上下午的课，只能让阿娘和嫂嫂受累盯着把多余的鲜梨给处理上做梨脯。
待得傍晚回来，李江离路过厨棚见大嫂和阿娘正说着话，不住的笑。
他把书放好，清清脸手上的粉笔灰，这粉笔什么都好，就是容易磨损落粉，对呼吸道不太友好，想着什么时候改善一下。
等清理好，他去仓房里搬出柴火来，劈砍开，放些到大嫂手边。
看着缸里水也不太多，把扁担拿出来、桶挂上，正要挑着走，一会儿再回来整治梨子，刚走两步就被阿娘给拉住了。
刘氏把做好的梨脯晾好，在蔽膝围裙上擦擦手，拿过两个小木墩来，拉着人在院里阴凉地说话。
“这刚回来先别急着忙了，这都快收拾好了，你坐下娘给你说件喜事。”
李江离卸下担放好，跟着坐着，“那得是件大喜事，阿娘和大嫂笑得那么高兴。”
“可不是，你二嫂她有娃娃了。”刘氏悄声用手半捂着嘴对儿子说。
李江离禁不住的一下站起来，向阿娘确认。
刘氏拍拍腿，攥着他手腕给拉坐下，比个嘘声，让他话音低点，“今个儿帮着灶里添柴，有一阵子反应，娘看出来的，只是月份还小，不好让旁人知道的。”
这个李江离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些的地方是会有妇人怀孕三个月以内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的说法，或者说习俗，害怕胎儿不稳。
他心里先是一慌，之后才觉出高兴来，这里对小孩子很重视，少见生而不养的，老爹阿娘都是良善人，小孩会被养的很好的。
李江离也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事，不懂得需要注意的地方，不过二嫂需要多补充营养是一定的，前两个月一过村里哪个都瘦下几斤肉来，眼窝凹陷、脸颊瘦削、身子枯干，也就少年少女们脸上有婴儿肥撑撑，才不太显出来。
村里人根本的身体素质好，可也不是那么造的，还是要靠着红糖、新粮混着少点米面慢慢食补回来，二嫂可不行，毕竟一天的饭食都不够活动的。
家里还没能买上鸡鸭，个别人家养的还是婶娘们自家找路子买来的，平时鸡蛋可见不着，连鸡蛋壳子也留着做粉笔了。
肉、蛋、粮……对了还有奶，不过县里买来的羊，羊毛是给剪下来了，养的也不错，可羊奶也是没有的。
哪个村里能订到羊奶呢？
刘氏看江哥儿愣了神，眼睫遮盖着一双清亮的眼睛，轻轻推推人，想着刚才说的含糊了，正要再说清楚，院里就进来人了。
“他河叔来了，找江哥儿的吧！你先坐着我去倒碗水来。”
李江离也不坐着了，站起身要把木墩搬过去。
“江哥儿，不忙，我就过来说两句话。”
“买回来的母羊揣崽啦，嘿，这两天我看它饭量大起来，也不怎么叫了，就觉出不对来，掀起它眼皮果然看见显出来的红线来，过来告诉你一声。”
河叔是村里养牲畜的老经验人了，虽没养过羊，但老爹既然把这事交给他，那就错不了，只是没想到这人经不起念叨，连动物也是一样。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不过羊一般揣崽五个月左右才会产崽，还是有些晚的。
李江离硬拉着河叔坐下，劝他喝碗水再走，顺便也问问现在哪里能得羊奶来。
之后知道了在村子西面有个水村，离这有一天路程，那村里养的牲畜多，畜肥也多，地贫的都去那担肥，也供应肉食给县里的酒楼、肉铺，日子过的不错。
这次也没遭上什么难，照常运牲畜到县里卖，他知道蕴哥儿的阿娘林阿婆就是水村嫁过来的。
送走人，到西屋门前敲敲，跟二嫂说了两句话，听着她精神头还好，才放下心来。
刘氏见江哥儿那么上心，觉着是个喜欢娃娃的，一天下来叮嘱个没完，说什么二嫂不能太劳累，要多睡觉；不能吃生冷的、不消化的东西，多吃水果蔬菜……
应是在族里从长辈那听来的，还没娶上媳妇就懂得这样多，是个会疼人的。
回头得跟老头子提提，让他问问江哥儿喜欢什么样的，她给寻摸打听打听，就凭江哥儿这条件，保准要找个好的。
李江离觉得他就只对着阿娘念叨了小半天，那火就烧到他身上来了。
晚上，茶桌上，前脚还在说二嫂的事，后脚话题就转了，老爹话里话外的绕着问他的择偶标准，家里人都看着他，连闵哥儿也满眼好奇的凑热闹。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李江离把松松拳着的手放下桌，“以前家里没有订下过亲事，也没有喜欢的姑娘。”
“那夫子三叔肯定有很多人倾慕吧，说亲的是不是连门都挤不进？”梁闵泉兴奋的不得了，恨不得抓着夫子肩膀晃他赶紧说。
“嘘，别打岔。”吴氏对着人推搡两下，觉着他还是欠打，要不是现在施展不开，屁股开花逃不了。
看了闵哥儿一眼，对着老爹继续说，“倒是有些，族里姑娘也都很优秀，是我比较孤僻，不想为人花心思……是不是喜欢男子？……没，就是没有成家的打算，觉得麻烦，光想就躁得很。”
蜷了蜷手指，看着大家明显不赞同的神情，笑弯了眼说，“阿娘是不是想说我现在只是还不懂成亲的好处？以后便会觉出后悔来。”
“我不保证一定不会，年纪再长些要是真品出后悔来，那也是我该的，属于没苦硬吃；可我现在却觉得一身潇洒，没有负累的日子爽快极了。”
“阿娘，我不是说您是包袱累赘，您怎么能对儿子动手呢？您可是最疼我的，哎，疼……”
吴氏对躲在大满身后的小儿子挥两下扫帚，狠不下来心又给扔下了。
哼一声，“那你以后就跟着娘这老婆子过吧！等再老些屎尿不禁的时候伺候着给我养老送终。”
“嗯，阿娘别气了，我以后可还要给您二老摔盆扛棺，穿孝子衣磕头呢。”
用手点点人，给气笑了，这小子……
咬了咬牙，看围着的一圈人，“还都愣站着干什么？想罚站，都走走，睡觉去。”
李江离看看哥嫂贴着墙躲闪着走了，没处藏了，站出来等着老爹阿娘再训。
“你一个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呆头鹅一样还站着干啥，回你窝去。”
嗯，经此一天，李江离在家里的地位就远远不复之前了，连闵哥儿都能看着他摇头了，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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