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那边一个年轻小子一直盯着咱们摊位，都转上一圈了。”林六凑到人身边低声说。
林凌弓着腰给栏里的猪喂食水，看它们吃得欢才满意直起身。
抬头朝林六说的方向看过去，李江离正和人对上眼，揉揉有些泛痒的眼尾，回转过身让三个小子跟自己去吃饭。
出来差不多一天了，就早上吃了一顿红薯饭，胃里饿的有点难受了。
人都离远了，收回视线，让六子也别看了，给羊喂食去。
李江离奢侈了一把，带着人去喝咸豆腐脑，八文钱一碗，喷香。
又觉得不够，指挥蕴哥儿买了四个馕来，傻小子还不要他给的钱呐。
馕饼做的实在，比他脸还出大一圈，又酥又筋软，里面虽没有什么馅，嚼得久了，却能觉出甜来。
配咸豆腐脑正和胃口，毕竟他以前是常把胡辣汤和油条配在一起当早餐吃的。
三个小子呼呼地吃得起兴，咸豆腐党三枚~。
吃完，向老板借了这张桌，还被送上一壶免费的热水。
慢慢抿几口水消食，让蕴哥儿去请水村里能主事的林大哥来。
赵蕴维外祖家人都去世了，他小时候常跟阿娘一起去探望祖父祖母，往后才渐渐不去了。
但他却知道是谁把水村一手盘做那么富的——林凌。
他年轻时带着几十个兄弟去草原走商，学得一手好本事，后来不想再冒险出去了，就回村带动一村人专养牲畜，日子越过越好，村里人都很信服他。
李江离眯着眼看蕴哥儿边和人说话，边往他这边指指，抬抬手中的碗遥敬一杯。
面对什么人行什么事，示之以弱，藏之以拙都可以，偏偏不能失了诚，诚实、诚信、诚心都算，心诚则事成，这是他从江瑸身上学到的。
和这样的粗犷汉子攀交情就是不能小气，爽快些才能让人看在眼里。
林凌带着六子大步子走过去，看蕴哥儿这小子个头没他高却还能跟着，有些惊讶，看来他爹这些年没少教。
另两个小子站起身过到年轻人身后去，林凌也不客气，坐下就先灌个两碗水。
用胳膊蹭蹭胡子上的水，再一抹嘴让眼前这后生崽有话说话。
李江离定定神，也不绷着面色，拿过水壶给自己倒满上，之后也不磨蹭，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来。
“林大哥走南闯北的，比小子见识广，想请你给这玉佩掌掌眼，看值个什么价？”
林凌咂摸嘴，觉得这后生有点意思，分明不是野性子，偏偏行事又不让人觉得违和矛盾来，看着舒服。
也有几分兴趣看人卖的是什么官子，不再想摊子上的事，从人手中拎过那佩绳。
稍掂量两下，放光下照照，雕工玉质无一不精。
看对面小子一眼，摩擦下玉佩上刻的字，把东西递回去。
“是块好玉，起码价值百两，看完了，陈小夫子还有什么事吗？”
“当然，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而且我不姓陈。”
林凌挑挑眉，侧头见蕴哥儿点头，嘿笑一声。
“你拿个玉佩出来忽悠我呐，想看看我这个大老粗识不识字？”
“小子怎么会，我是真心诚意想让你品鉴的。”
李江离当然是这个意思，既要抛出方子让旁人赚钱，总要试试这买家识不识货。
这林凌不愧是水村的扛把子大哥，村里人能识上字的可不多，而且还是个买卖的行家。
林凌也不死捏着这一点，这小滑头不会说实话的。
“你想谈什么买卖？”
“小子姓李名江离，林大哥叫我江哥儿就行，是这样，我祖上传下来两个方子，是做奶酪、奶酒的，一时钱不凑手，想找人卖个价。”
“你想卖给我？我可不缺得什么。”
林凌信了，人都在这，谅他也不敢扯谎，只是谈生意轻易让人摸个底掉是大忌，还是得掩着点，迂回两圈才好。
“林大哥真不缺吗？那怎么现在还窝在村里，没到县里置上铺子买卖？”
李江离把话掀开，也不怕人一脸凶相，没看三根小柱子都站在这儿嘛，一个纸糊的老虎还吓不住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喜欢待在村里，村子里多好，非要到县里去挤那窝笼。”
“你能待住，孩子们也能耗得起吗？你总不想让村里下一辈跟着你养一辈子牲畜，还是你想让他们辛苦出去走商？”
“你……”
“小子住嘴。”
多了一个人进来插话，李江离拉住闵哥儿和嘉荣、给蕴哥儿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按下脾气。
抬了抬下巴继续说，“县里都认王、史、张家的铺子，想挤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你们想一直做他们的食材专供户。”
“明人不说暗话，林大哥缺一个机会，我就是来递这个梯子的，何必一直遮遮掩掩的。”
林凌打量着这小子真不简单，句句话都能扎在他的要害上。
他怎么可能没有野心更进一步，不过是经营年月短，村里能吃饱穿暖，就耗了他半辈子的心血，门路都用尽了，不然他又何必连乡集都次次不落下，就想再多赚点。
毕竟他们村不如环山村有钱、离县里又那么近，也不像上梁村占有良田沃土，还得了秀才举子能让县里照拂，不上不下得卡着，想起来喉咙都搡噎得不行。
端起对面的水碗，一口气灌下去，把碗磕上桌，哈，他林凌也不能让个小崽子给看扁了，不然他这四十多年可白活了，压价？行，那就压。
“你不是下梁村的年轻人吧，怎么会到那村做了夫子？”
“那大哥可想错了，小子就是下梁村人，只是我是什么人和我们要谈的交易也没什么关系，要是林大哥不想做这笔生意，早说，小子现在就走。”
李江离作势要站起来，等着人抬举，林大哥想绕圈子，他可不想白白废了通话又绕回来。
太阳都要落山了，天色昏黄，飞蚊转圈，再叨叨他要耐不下性子啦。
“哎哎，你看你着什么急，这谈生意可得慢慢来，我就多说了两句，好好，不说了。”小子高明，到底是谁在一直戳人心窝子，釜底抽薪玩的转啊！
李江离也不想一直拿话激着人，以后还要常来常往的。
主动把心思露出来，“供应下梁村一整年的奶制品外加五十两现银，我就把方子给你。”
“量怎么算？”
“每五天送一次，隔一次换送一样奶制品，够两百人的份，至于每人的量，嗯，奶酒要把这个碗给填满，奶酪一块，制同奶量的模具出来。”
“这……这要的太多了，村里羊奶也供应不上。”
李江离心知汉子还是想还还价，水村从人数上来看，是下梁村的一倍还多，就算有过得不如意的，占比也不会太大，不至于缺了奶源。
站在他的角度，是觉得这样一来一整年的羊奶收益就被掐住了，出工费力却不得钱。
可他们也买断了方子的，投资个一年，奶酪、奶酒可比羊奶买的上价，再者说能传给子孙的手艺，以后到哪里都不亏。
自己不就是因为攥着方子才能不花一分钱就将要白得这么长时间的吃喝嘛，很划算了。
林凌见这李小子不买账，也不开口说话了，反而把那玉佩搁在手里来回翻腾，不时放眼前边看看，忒烦人。
正要商讨上两句，心里却突地一咯噔，不对不对，先前李小子拿出玉佩的意思，真的是为了请他估价好抛出话来吗？
一时呆怔住仔细想，陈…陈……嘶，难道是县里的那个陈吗？
禁不住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来，粗爽大笑几声，“江哥儿你这笔买卖做的实诚，我替村里应下了。”胳膊肘在桌上，离人近着些，压低声音说“江哥儿你给透透话，这玉佩是…？”
李江离身子往左边蹭蹭，不沾那吐沫星子，手里的动作跟着停下，严肃的答，“这可是大人亲手交给我的，我可不敢卖的。”
林凌一下坐直了，大眼瞪着人说不出话来，这下梁村要起来了啊，有了这李小夫子，还能得大人看重，真真是要了不得了。
听话听音，刚才江哥儿一直没提立买卖契书的事，莫不是有什么忌讳的地方？
挑个话头，“那这契书……”
“我们两村人谁跟谁，不必整那么生分，我信李大哥。”开玩笑立了契不还是要跑衙门一趟，他才不去。
“兄弟爽快，今晚上到大哥村里住去，在这集上总归是处处不方便，水喝着也没劲儿，到了村里我们哥俩坐下好好喝上个几场。”
见人不反对，侧头吩咐，“六子，跟蕴哥儿等着去迎人来。”
李江离脸上也不痒了，心里滋润，这嘴皮子没白费，住处也有了着落。
他想阿娘长辈肯定不舍得花钱住集上收拾好的客舍里，不知道村里是不是有交好的人家可以凑和上一晚，要不然怎好让她们跟着幕天席地地受上一夜。
临走前，又多掏了水钱给摊老板，他在这借了半下午的桌子，连带着左右几桌都没人来坐，总归是耽误了人家生意的，有点过意不去，还是还了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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