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韵”已散,烦事尽结。
就那样忙忙碌碌转眼到了十月下旬。
上午,李江离杵在罩子山脚下,时不时地向前走走,往山上望。
山林里树木交错、野草掩影,小虫子的鸣叫声声入耳。
他心里焦躁不安。
村里的健壮汉子们进深山里猎野物去了,走了五天,一点要回来的迹象都没有。
从昨日起他就没心思再上课,白日里近半时间都消磨在这。
“夫子别担心,进去的哥哥叔伯们都是好手,经验足,轻易不会让自己受伤的。”每每夫子过来,梁闵泉和李嘉荣都过来守着他,生怕夫子着急坏了,自己跑上山去等,再让小兽给“冲撞”了。
李江离点点头,宽慰了些。
可他还是待不住,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
越想越是懊恼,劝不了他应该把人都拦住的,为了一口肉往深山老林里进,受了伤累得有个什么万一……
这不值得。
他还是太过小心了,如果他做得再多些,现在也不用在这里担惊受怕。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若他给下梁村找个长期做的营生,经自己手赚了钱总能踏实些,心里有了底气,总不会还要想着去冒险。
思绪烦乱地又转两圈,抬起头不期然间瞥见移动的草束——
他们回来了!
“就这点伤还值当让你扶着,起开,叔自己能走。”李田板着脸,想吓唬身旁的小子。
赵蕴维不为所动,用上劲馋着,不让田叔使力。
“嘿,你小子……”
李嘉荣大声喊着,“爹,你受伤了?”
说着跑到山腰上去,堵着人。
“没啥大事,就是倒霉被野猪碰着腿了,刮了个口子,能走,蕴哥儿还非要扶着,爹跟你说这次大家伙儿收获不小……”
李江离也见识到了什么叫大收获,落在后面的村人们个个都没闲着,手上抬着枯木头,上面勒着捆拴着野猪,四人拖着一头,目测有十几头,一眼看过去都是大家伙,这是捅了野猪窝了?!
另有野兔野鸡的小野物被拎着挂着,很是不少……
去到近前,李江离顺手擦擦蕴哥儿脸上沾上的血,边关心地问,“都没事吧?”
赵蕴维乖乖站住,稍抬起头让他擦得更方便些,上下动了动喉结,轻‘嗯’一声。
李江离朝他竖了竖拇指,拍拍人肩膀,到后面去帮忙。
他又仔细察看一番,数了数人都没少,松了口气,这里面伤势最严重的反而是田叔,其他人应是都没什么大碍,胳膊都折了的也没见耽误拿东西。
脸上身上还渗着血气,周身悍勇,看着像是要去再大干一场似的。
李江离抿不住地笑,迎着大家伙儿回去。
·
晒谷场。
‘嘭’地一声猎物被丢下来。
挨家挨户的都出来了,手里都没少拿伤药,受伤轻的当场就给处理了,至于李田,是硬被架回家去了。
他们不用再动手,梁村长拿秤过来,让妇人们磨刀,今个儿分肉摆席。
李江离站边上看着,心里憋不住地高兴,被感染得浑身是劲儿,虽然他插不上手,咳。
就在这时,大几辆驴车被赶到近前。
“这赶得早不如来得巧,梁阿伯,中午这饭食可能带上俺们?”
“你们只管来坐,没人会赶。”梁村长回道。
“那可不行,吃席怎么能不带礼?六子,卸酒。”
林凌动作粗豪地从六子手上把酒桶抱过来,走到李江离旁边起开盖子给他看,“成色如何?做礼可行?席上江哥儿可别忘了给品品,估估味道。”
李江离凑近用手扇动闻闻,是正宗发酵马奶酒的气味,带着奶香和淡淡的酸味;再观其色泽乳白中略带微黄,清澈透亮,他都等不及想尝尝了,“不错,一会儿和林大哥喝两盅。”
林凌禁不住咧开嘴笑,“兄弟爽快。”说完移开眼不忘跟围着的一圈人说话,“是个汉子的就别光指着这淡酒,咱要喝就直接上烈的。”
这说的就是蒸馏出来的马奶酒了。
“江离奉陪。”
“俺们也陪着。”大家高声喊。
桌凳置上,妇人们都拼着劲,费会儿功夫,硬菜就上来了。
“都坐,也吃吃咱这山里的味道。”
“梁伯不用劝,小子还能跟您老客气。”
“欸,不客气就好。”梁村长红光满面,多少年了没见着这场面,专伺弄牲畜的水村人还能端起下梁村的饭来,真真是再体面没有了。
端起酒碗往江哥儿那瞅瞅,脸上褶子都显出来了,嘴里嘀咕一声滑头小子。
这可就是冤枉李江离了,他没想不实诚的,虽说过不再沾酒,可他这怎么也要和林大哥喝上两碗的。
怪得是谁?
李江离往旁边瞥两眼,拿不动碗,捡起筷子吃菜。
林凌这就看不过眼了,“兄弟这可不地道,哪能让个半大小子端酒的?都没见你喝几口,怎的?看不起你大哥?”
润舔一下唇,李江离回:“林大哥说笑了,这哪里是我不愿意,实是这奶酒真的喝不惯,改日,咱改日换一种酒再喝。”
林凌没强逼,村里也有这样的,像六子那小子只能瞄两眼、闻着味干咽口水,让他喝准给吐出来,“行,那今个就先放过你,之后再讲这一套,我可就硬灌了啊!”
李江离失笑,应下了。
他拿筷子敲敲碗,让蕴哥儿把手放下,端走酒给换成淡的放在人手边不管了,一门心思吃肉,不时接两句话。
“这猪蹄下了大料、烀得软烂黏糊,林大哥也别光站着一劲儿地跟大家喝酒,回去了嫂子生气把你关门外头。”
周围的汉子大笑,不再劝酒,碰酒碗跟身边人喝。
林凌搓了搓后脑勺,不自在地搁下酒,回头坐好,“那啥,我也尝尝村里的手艺,闲话不多说,咱…吃菜吃菜。”
“嗯。”这李江离可没特意打听,上次是林大哥自己露出来的,过了一夜身上那衣服还是皱巴巴地浸着酒味,脸上黑眼圈遮都遮不住,可不是就被赶出来的样子?
赵蕴维余光偷觑着夫子的侧脸,又看了看碗里的乳`酒,不经意地抬起来沾沾唇。
李江离也没往身边注意,和桌上人边说着话、边吃着,等食得差不多了,胃里已有九成饱,不能再塞了,他捂嘴打了个嗝,放下筷子。
觉着嘴里有些腻了,他正要站起来去讨杯水喝,不想肩上猛地一沉。
李江离垂眼去看,原来是蕴哥儿醉倒了,昏睡过去。
他再留意桌上,酒碗空了。
可这酒度数也不高吧!合着是个酒量浅的小子。
心里笑他两声,移开眼往旁桌上去看,闵哥儿和嘉荣正抢食,摇摇头,认命地把人扶起来。
“我吃好了,蕴哥儿喝醉了,我把他带回去。”
“欸,江哥儿帮阿公照看着些。”叮嘱一句也就够了,赵村老咂摸着酒也不抬头,浑不在意地朝他摆摆手。
李江离应了。
刚走出两步,就听林大哥压不住声地说,“赵阿公,你这本事没教全啊!怎的没让蕴哥儿练练酒量,这一口就倒,以后出外行走可是要受人欺负的。”
“蕴哥儿不用,以后他可换条路走走,他还年轻,不用再这么急着定下来……”
离远了,后面话音闻听不见了,李江离嘴角微扬,把压着他的蕴哥儿往身上欠欠搂稳,扛着人胳膊艰难地撑着走。
这小子平时瞧着瘦瘦高高的,没想到这么沉,他的腰……
好不容易到了村老家,他才想起来忘了问蕴哥儿睡哪屋。
隔着院门往里瞅瞅,叹口气,把人带回家。
等把人扔在自家床上,李江离捶捶肩膀腰背,才好直起身来。
低下头再瞧蕴哥儿一眼,这人喝醉了酒不上脸,跟平常一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睡着了。
敲了人一记脑瓜崩,这可不是睡过去了嘛!动都带不动一下的,还好先前自个能倒腾两下腿。
看着人唇干的起皮了,李江离去灶间倒碗凉茶,自己先灌一碗,重新又给人倒上,把碗放到床头柜上等他醒来喝。
摆蕴哥儿躺好,没注意往上看,咕哝一句,“睫毛还挺长。”
随手拨弄着顺两下,给拉好帘子,李江离又再回去了。
这会儿席该散了,要收拾的地方多着呢!他回去帮帮忙,正好趁着消食。
之后忙忙乱乱的,李江离正抹着桌子,就被林凌拉走了。
“江哥儿可还满意刚刚的酒?”
把抹布团成一团攥手里干晾着,李江离点点头,“是那个味。”
“那再尝尝干制和腌制的两样奶酪,看看怎么样?”林凌在驴车边转着看一圈,把专门放显眼位置留带记号的木桶找出来,过去搬下来,他打开把东西递给人。
在手腕上蹭干净手,李江离先掰开看,接着一样尝两口,舒开皱着的眉头,“嗯,还可以,手艺上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沾了点的霉味,还是得再注意注意存放。”
林凌记下,招呼带来的小子自去把带来的货卸下来,他推揽着江哥儿跟自己走,找个安静地方说话。
“听说县里史宅的人来你们村了?”
打量林凌脸上装不住的心虚,李江离把脏抹布搁人手里,“林大哥会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听说之后他们去你们村了。”
林凌把故意漏出来的表情收回去,在布上搓搓手,“这事是大哥做得不对,车上多出来的东西就算做赔礼,江哥儿可别生了埋怨。”
李江离没再端着,给了人台阶下,“不会,不过不能有下次。”
“欸,谨记谨记,绝不再犯。”
林凌特意过来道歉,李江离知道是为的什么。
不只是确定了他背后站着县令,不敢得罪;这生意之间也忌讳把买卖人的信息透给第三人。
睨他神情应是不会再这样干了,事情都已经了了,也没给李江离带来什么妨害,他没必要再紧抓着不放,显得生分了,反倒伤了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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