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离和刘阿伯告了别，他们就启程了。
听着‘哒哒’的马蹄声，李江离摸了摸手边硬实的大书箱，缓缓地吐口气，坐到车架边去。
五架车，单他这架留了他和闵哥儿两个人，闵哥儿从没赶过马车，控制得有些不在行，李江离以前在马场骑马跑过许多次，在这里学会了赶驴车，留在旁边支应着闵哥儿，毕竟一下拐进沟里那就成笑话啦。
至于嘉荣他赶得是村里的驴车，另外由蕴哥儿拉着少少堆上东西的“空”板车。
路过通往环山村方向的宽道，李江离朝旁边挥挥手，所有车都停了下。
“咋了？”
路边带背篓.提包袱..走着的、推着小推车赶路的、架着驴车来回拉客的……人还比较多，耳边总能听得说话声。
尽量无视他们眼中的稀奇和打量，李江离转过头问，“老爹，咱们今年要不改改？换到环山村去买药备着？”
村里建大屋花了六十多两银子，再加上两头牛买了回来，公中最多只余一二两。不过有人家陆陆续续还了欠下的一两银，而且有这四大辆车的物资补给上，之后应是没什么大的支出，足够买药了——零零散散听村里透露，李江离猜想这里的成药技术算是比较成熟了，而且医疗普及做得很到位，单看下梁村这么偏僻的地方都不会直接喝生水就知道了。
只是他没穿来之前村里稍微“殷实”的人家一直都是从梨村买来炮制好的散药，经梨村的大夫过目之后就直接包回家，倒吃不死人，只是药力弱，小病还好，大病还是得请大夫过来；舍不得的就只能靠自身扛着。
现在梨村能有大夫还是得益于环山村，环山村一直称得上是东边村的村首，源头上的药总是更好些，好的药却也更贵些，只看现在老爹舍不舍得。
早先江哥儿就提过这茬儿，梁锤子没在意。过往村里不都是这样熬出头捱过来的，能省着的钱做什么非要花出去？可让他瞧着路边黄中留绿地成扎成堆的草叶子，梁锤子叹了口气，“换路。”
“欸。”梁大满憨笑着满口答应。
*
环山村。
秋收过去村里却正是繁忙时候，程里长坐在藤椅上，探过手边收来的药材擦了一把，他心里就有数了。
把它递给孙子，程里长问:“什么药材？”
程治接过来认真地辨色、观形，片刻后给出答案，“黄芪。”
闭眼晒着太阳，程里长又问，“黄芪的功效是什么？”
陈治不假思索地答出来，“补气固表、利尿生肌、脱毒排脓……”
“容易和什么误用？”
“黄芩。”
“若是用错了该如何做？
“黄芪性温易助热生火，黄芩味苦性寒易损脾胃阳气，若是误用了，便要重新辨证施治……”
程里长满意地点点头，“你虽在药房里做事，可这医治开方之法你不可不会，凡事要谨慎，勿要懈怠。”
程治站起身，向祖父保证，“孙儿谨记。”
程里长随意地摆摆手，让他去到外面帮忙。
等听人走远了，程里长坐正，拄着拐叹了口气，他这个孙儿样样皆好，就是性子老实了些，随了他那个做事一板一眼的爹，不过再看不惯，自个儿女婿还能打出去不成？女儿孙子都带得和他急。
真是白瞎了副精明面相……
这时候，李江离也进到环山村里。
趁老爹他们在安置车马，李江离和他们打个招呼，先跟着人群进到一个宽敞热闹的大院子，附近这样的院子还有好几个。伴着四周的不依不饶、讨价还价声，他四处转看着。
天光晴好，院子里亮亮堂堂的，高低错落着用藤筐簸箕盛放着的药材，闻着空气里萦绕不散的草药味，心情都会跟着好起来。
就是很挤乱，附近列了很多队，看样子是赶在冬日来临前、前来卖药材的，应是为着挣上一笔钱好过个丰盛年，李江离胡乱地想着。再观他们的样子有药农、小贩、拖家带口的……
“小哥过来干啥子？是卖药材还是买药哩？”
见着旁边跟他搭话的是一个背着背篓闲等着排队卖药的年轻小贩，李江离愣了一下道，“买药。”
“哎呀，买药在其他地方，恁可走错了。”
“俺跟恁说，恁出了院子瞅见一个青瓦房走才对。”
李江离笑着道，“谢谢。”
“谢啥子，恁读书人就是礼数多。”
李江离脱口又道了句谢才走，等出了门不禁捂脸，他在说什么？
“怎么了？”梁村长往里头看看，都是正等着称重卖药的。
“没事，听里面人说要买药不是在这边院子。”
梁村长禁不住笑他，“这边都是收药材的地方，当然得跟卖成药的地儿分开才不乱，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吧？”
李江离摸摸鼻子，可不是没来过，瞅着什么都觉新鲜。
梁村长领着他们走，边走边提点江哥儿，“咱们这地方靠北，过冬可冷得很，不夸张说哈出口气都得小心点……”
这个李江离一直听村里人说起，只是他成年后一直待在城市里，即使冷也冷不到哪里去，再想也是有些想象不出这里的冬天是个什么模样，所以才会对粮食、奶源、火墙、药那么执着。
“……到那时候可没有药农敢上山采药，要种药材那更是活不了，擎等着亏吧！所以说农忙后这阵子反而是环山村这边最忙的时候。”
李江离不解，“那么多药材环山村能吃得下吗？”就单算这一天的人流量，他估测着就能把一个大院子装个五分之一。
“那你可想错喽。”梁村长也不意外他会问，他又看了看江哥儿，心里骄傲地想，‘江哥儿到底和他见过的那些个读书人都不一样，不单单是在性子上，还有那股子聪敏劲儿，他形容不出来，就觉得他是个好学的、心里有主意的，那见识都不是白来的，真真哪哪都好。’
低头想了阵儿，李江离压低声道，“就像水村不单单是水村，环山村也不单单是环山村。”
梁村长笑着点点头，儿孙都是福啊！
一边走着的梁闵泉往嘉荣身后躲了躲，不知道阿爷怎么这么看着他，他一路上都死闭着嘴了，总不会还有什么惩罚等着他吧？！
梁村长气‘哼’了一声，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走着没多久，便到了地方。
梁村长:“瞅见没有，那边应该就是环山村里经营的药铺子了。”
李江离:“老爹怎么知道？”
“是青瓦房。”
李江离又盯着房子看，没什么显眼特征啊？怎么老爹和之前那小贩都这么笃定一说到‘青瓦房’这三个字，他就应该明白什么似的？
“是‘青瓦’。”李嘉荣插话道。
“夫子没发现县里好多人家用的瓦片都有些不一样吗？衙门和庙里..会用黑瓦，书院和商铺..用青瓦，闹市和大宅子..用红瓦，仓库和小的铺子..用黄土瓦，听说有些地方用得是琉璃瓦……”他点着手指数着，最后说，“还有的就是我们建学堂用到的灰瓦。”
李江离没想到小小瓦片上还有那么多学问，这么一说青砖黛瓦和青砖碧瓦好像还真不是指同一种瓦，他问:“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李嘉荣瞅着蕴哥道，“赵阿公讲的，阿公知道的可多了。”
李江离跟着看向蕴哥儿。
赵蕴维点点头。
李江离想着陆陆续续得知的事情，像是能窥得到这些学生的儿时轨迹一样，他笑了笑，并未特意说什么，只道“那咱过去吧，早点买完咱早点回去。”
当他们进药铺里的时候，只有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在，不过看着实在眼熟。
柜台旁，陈治听到脚步声，从书里抬起头。
待他看清面前的青年，他惊讶地道，“是你！”
李江离温声道，“真巧，我们过来想买些成药，不知道能不能介绍一下。”
“哦，可以……”说着，陈治又摇头改了口，“不，你等等……等下，我去叫祖父来。”
李江离疑惑地和老爹地对视一眼，应下。
这边，程里长觉得屋里有些阴了，坐着有些凉，正打算出去走走。
不提防陈治快步走过来，飞快地道，“祖父，下梁村村长还有先前在衙门里见过的书生过来了。”
“梁培亮？”程里长皱眉，这上梁村和下梁村不是一向不合，怎么会走到一起去？
陈治摇头，“是您嘱咐过我的那个人。”
程里长吹胡子瞪眼道，“我就跟你念叨一句，你那么在意他做什么？他还能吃了你不成？”说着，让人过来扶着自己，“行了，做什么委屈样子，祖父和你出去看看。”
前铺。
李江离找个长凳搬来和大家一起坐着，“老爹，你猜着是为了什么事吗？”
梁锤子摇头，“等会儿就知道了。”他估摸着还是为了在县衙里的事情。
“我这孙儿不懂事，让梁村长久等了。”一边拄着拐杖来到近前，程里长先开了口。
梁村长站起来回话，“程里长说得哪里话……”
他话没说完，就见程里长摆摆手，“在村里，咱们就别再讲什么客套话了，都坐下吧。”
梁村长‘欸’了一声。
“梁村长是过来买药的？”
“是，村里没有大夫，不买药备着可要出大事的。”
陈里长点头，对着自家孙子道，“小治，你听那年轻人要什么去柜上拿药。”说着，又看向梁村长道，“咱们见得少还没坐下闲话过两句，今个儿倒巧了，不急的话，陪我这老家伙说两句话。”
偷摸更一章给自己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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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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