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异常闹热。
众祅魔备着酒宴,要为他们的新魔尊接风洗尘,要为与天界的开战提前庆功。
被新魔尊一并带来的两位仙神,自然也传到了各个祅魔的耳里。
但大多祅魔只知道他们的新魔尊一回来,就带着那俩仙神去了寝殿。更多的,他们因不被允许多靠近寝殿,也就无从可知了。
雾锁宫寝殿,三扇房门。最外的门正紧闭着,有两位魔君站着候命,看着另两扇房门之间的魔尊,收拾着其中一位仙神。
那位仙神身手似乎不大好,完全是被魔尊单方摁在地上打。
大抵是无趣,大抵是乏了。魔尊揉了揉手腕,从那仙神的身上起来,缓缓地朝着最里间的那张大床去。
那张大床,那真是大。两位魔君看着他们的魔尊好半天才到了床中央,捧起了他带来的另一位仙神。
“尉迟皞!你敢?!”
“哈哈哈……我有什么不敢的?!”
尉迟皞满意地看着被自己打断了一条手臂又被自己踢断了一条腿的应佚,愤恨地,趴在地上,朝着自己爬来的模样。随即,他捞起阿嬗的腰,捏起阿嬗的脸,当着努力的应佚的面,将阿嬗送到自己的嘴边,啃了上去。
余光见应佚挣扎着,他欢跃。察觉怀里的阿嬗颤抖着,他更欢跃。
应佚的手心抠出了血。他忍着周身的疼,咬着牙要再多靠近些。
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尉迟皞松了嘴,听见阿嬗一声没能忍住的喘,随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尉迟皞歪头,啃起了阿嬗的颈窝。
“尉迟皞!!!”
阿嬗微微咬着牙侧开头,却被尉迟皞捉到了这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也要小心翼翼的小动作。
她这是做什么?遮掩吗,顾忌吗?
尉迟皞猛地扣着阿嬗的双腕,掰过她的身,捏过她的脸,将她展示在奋力瞪着自己的应佚眼前。
“这就是你们藏了千年的神女。但可惜,她是我的!”
“尉、迟、皞!!!”
尉迟皞笑得癫狂,随后他又将阿嬗重新掰了回来,重复道:“你是我的,我的!”
他又贴上阿嬗,拥着啃着,似是茹毛饮血,誓要生吞活剥。
应佚高声嚷叫他不管,阿嬗嘴角咬出血他不顾,他只要自己快活。
当尉迟皞迟钝地发现阿嬗无力再挣扎时,他一顿,松了手。
阿嬗就这样,跌了下去。
像是被折了翼的蝶。
而他冷眼看着,任凭她跌落。
“……无趣。”
……是他……
阿嬗看见了,在奔去却又混乱的记忆里,她看见了,尉迟皞持着长吟,刺在了她的神结上。
……是她……
“既是献给我的狐狸,是杀是留,我说了算。带下去,洗干净,今夜起就由他来侍候我。”
这场纠葛,不过是抵换了位置,轮到自己被欺辱罢了……
感到无趣的尉迟皞撩开床帐,下了大床,重新朝着应佚而去。
应佚一身的伤,连起身都是吃力,更别提反抗。而尉迟皞猛地提起他的脖子,见他的目光仍是落在床上,又愤愤地将他砸了出去。
“阿嬗是我的。就算是你,也看不得!”
两位魔君都被尉迟皞的模样吓得忍不住往门扉再贴了贴。尉迟皞顾不上他们,他现下脑子里全是往日应佚对着阿嬗的景象。
什么一起啜茶,一起闲谈……不行,不许,不可以……
扶奂不可以,应佚不可以,古时的神和人不可以,姜午的狐狸不可以……阿嬗只能是他的,世间只有他对阿嬗才是真情实意的……只有他,必须是他,只能是他……
他抬起拳头,一下接一下地砸在应佚身上。砸了好一阵,觉得仍不解气,又拎起来,再往墙上砸去。
“说,你以后再也不会看阿嬗一眼!”
“尉迟皞,我就该在你襁褓时杀了你。”
尉迟皞怒着又将他摔在地上,随即又抬起了拳头,又砸了下去。
……不要……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不要,不要伤他……
“他不是佚。佚已经死了,佚为了换扶奂,已经死在九重塔里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占着佚的身体?!”
……不要伤他……他,他是……
“……你是,扶奂吗?”
“不要……”
在尉迟皞要再砸下下一个拳头的时候,指节上的红蝶化作红丝缠绕,另一端被阿嬗牵着。
尉迟皞没能听见,但他知道,阿嬗在心疼应佚。
凭什么……扶奂伤她,她惦念着扶奂;应佚对她不好,她又要护着应佚……那她这些年放在心里的恨呢,究竟是什么……她挂在嘴边的厌呢,难道也是……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应佚没能抓到尉迟皞的脚。拼尽全力抬起的头,也只够他看着尉迟皞重新往那屋子去,重新往床上去,重新往阿嬗俯下身去。
“你舍不得他,就好好陪我。”
尉迟皞张嘴,一抿耳廓,轻轻地。
可那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后,却是凶狠……
虽说要她好好陪,可阿嬗根本没有气力回应。她全身都是疼,除了疼便是尉迟皞。
“我也爱你,我会比他们做得都好……你爱我好不好……好不好……”
尉迟皞的语气不断地缓了下来,像是受了委屈,想要讨个偏心。
“只要你说爱我,我就停下,好不好?或者,点头也可以……阿嬗,阿嬗……阿嬗,别不理我,别不要我,别赶我……我、我爱你,我爱你……”
尉迟皞不断地说着。可他说了许多,都不见阿嬗应答。他心里随即一凉,也随即一怕。
“阿嬗?”
他不是不知道,他……他有些控制不了……他停不下……
不管是阿嬗阻止自己,还是应佚落过来的目光,都让尉迟皞无比愤恨。
一愤恨,他就止不住。
止住了,又委屈声讨。
他不知自己止了几次,又声讨了几次,大抵是很久,很久很久,直到他再次寻到阿嬗阖上的眼……
那花长得太小了。
不过是在崖上落了根,随着远世俗的风,无事摇曳。
他有幸攀上,有幸得见。
却忘了,那花长得实在太小了。
根茎细,扎不深,要折下,也只是张张嘴的事。
无需他太过费力,就到了他嘴里……
只是,他始终没有真的咬下……
就这样……就这样罢……
把阿嬗留在这里,仙神还是祅魔,死的还是活的,谁都抢不走她。
而她,可以慢慢爱他。
他愿意等,他可以忍……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阿嬗……阿嬗……”
可那些愤恨、委屈还是别的什么,没一个肯放过他的……
在他见到阿嬗的一瞬,哪怕只是一瞬,便将那止不住重新翻出,逼着他就范。
他不就范……
他不……
他顾忌了,他害怕了……他知道这样无用,他知道这一咬会是阿嬗的命……他明明都说服自己了,他明明都安抚自己了……
眼泪一掉,倒像阿嬗是哭的那个。
他慌乱擦去。可终究是从他眼眶里掉出来的,早就晚了,他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了……
“我会在这儿的……别怕……别怕……”
阿嬗忍着疼,艰难地抬了抬手,给尉迟皞擦了擦脸。可她刚攒的这点气力很快便耗尽,手跟着话音也要落去。
尉迟皞抓住了她的手腕,俯身而去,对着再没有半点回应的身子。
他不要来日方长,他就要现在。
他要去到她身边,去到她深处。
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他将阿嬗的手臂交叠在自己身上,让她抱着自己。而自己,也抱着她。
只有她的怀,才能让他安稳……
……只有他,才能让她释然。
从鬼界只身回到四方宅的阿嬗重新过起了靠应入梦虚晃度日的日子。
醉了睡,醒了喝,不再见谁,不再问事。
她还将后山的结界换了,谁也进不来。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她只记得那雨一直下,越下越大,恨不得淹了这世间一般。
也好也好,哪里都好,总之都好……
可在阿嬗看到冒着大雨在大门紧闭的宅子外跪到差点昏厥的尉迟皞,她恍惚起来。
比酒更醉,比酒更甚。
她明白过来,她其实啊,最怕孤寂。
她喝酒,就是为了逃离孤寂。
梦里千奇,谩骂诘问,但总要比醒着,闹热些。
可是,她不能再见尉迟皞……她已决意赴死,她不想多给尉迟皞留什么念想温存。
她明白,有些法子残酷,却也实用。
可她心疼,她唯独对尉迟皞狠不下心。
尉迟皞强撑回差点倒下的身子,在漫耳的雨声间,听到响彻又沉重的开门声时,他连忙爬了起来,却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
但这一疼,让他知道这不是自己跪到昏厥过去的梦。
他撑着腿,连忙重新爬了起来,朝着门后伞下的红衣,大步而去。
阿嬗就这样领着被雨淋得湿漉漉又可怜兮兮的尉迟皞,重新回了四方宅。
阿嬗让尉迟皞去露池里泡着。而自己因为将尉迟皞的屋子里的物件全丢下了山,得去给他找身衣裳换。
尉迟皞千百句话不敢说,怕哪一句惹阿嬗不悦,自己也被丢下山去。于是他只能看着阿嬗漠然离开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尉迟皞听话地去露池里泡着。他觉得疲乏困倦,意识昏沉,恍惚间是微凉的手,他才挣扎着清醒回来。
可阿嬗很快收了手,还让他等雨停了,就滚下山去。
尉迟皞刚要竖起的耳朵,又垂了下去。
“我病了,好不了了,大抵还有个几百年就死了吧……阿嬗!阿嬗我错了,阿嬗你别走!阿嬗……”尉迟皞紧紧抓着阿嬗的手腕,在池子里昂着头,噙着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别走,也别赶我走……让我留在这里,让我陪你,好吗?”
“……陪我?”
尉迟皞连连点头,道:“你若不愿意拿我当弟子了,那我当仙宠、当仙侍,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愿意让我留下来……”
阿嬗看着尉迟皞。她不敢承认,自她用丢物件的方式逼尉迟皞离开的时候,也盼着,尉迟皞能回来。
而尉迟皞也真的回来了,用她曾赠给他的红蝶……
尉迟皞抬起手,想要擦阿嬗落下的泪。可阿嬗低了身,率先回应了他。
……是她没能做好。
没能做好山神,没能做好师尊。
如今她能做的,只有在魔域陪着尉迟皞。
一如上一次,尉迟皞追到魔域,要陪着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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