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调理的效果立竿见影，苏清月感觉那股盘踞在肺腑的寒意被驱散了大半，呼吸间不再是冰冷的刺痛，头脑也清明如洗。青黛更是将她那手“针法”奉若神明，照顾得愈发尽心。
然而，平静的日子仅仅过了两天。
这天午后，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细密的雪粒子开始敲打窗纸。钱嬷嬷再次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出现在院门口，这次连通报都省了，直接推门而入。
“三小姐，”钱嬷嬷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假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寒，“夫人体恤您身子弱，怕您在自己院里闷坏了，特意吩咐老奴来请您去佛堂静养几日。那里清静，最适合修身养性，抄写经书，也好为府中上下祈福。”
来了。苏清月心中冷笑，就知道王氏不会轻易放过她。佛堂？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换个地方关禁闭，用阴冷和孤寂来消磨她的意志，甚至……身体。
青黛一听就急了，扑通一声跪下来：“钱嬷嬷，求您回禀夫人，小姐落水后身子还未大好，佛堂阴冷，实在受不住啊！万一病情加重……”
“放肆！”钱嬷嬷厉声打断，眼神锐利地扫过青黛，“夫人一片好意，岂容你一个贱婢置喙？三小姐是去静养祈福，为府中积德，这是她的福分！再敢多言，仔细你的皮！”
两个粗使婆子立刻上前一步，眼神凶狠，大有直接动手拿人的架势。
苏清月端坐在那张唯一的破旧椅子上，手中捧着一杯已经微凉的水，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杯壁。她没有看钱嬷嬷，目光落在窗外愈加密集的雪幕上，语气平静无波：“母亲有心了。”
钱嬷嬷见她如此镇定，心中反而有些没底，但仗着主母的命令，底气依旧十足：“既然三小姐明白夫人的苦心，那就请吧？经书和笔墨纸砚，佛堂里都备好了。”
苏清月缓缓站起身，她没有争辩，也没有反抗。形势比人强，此刻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她拢了拢身上那件略显空荡的旧棉衣，对青黛道：“起来吧，收拾一下，我们随嬷嬷去佛堂。”
“小姐！”青黛抬头，眼中含泪，满是不甘和担忧。
苏清月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传递着安抚。去，是必然的。但怎么去，在佛堂里如何，以及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却是可以操作的。
主仆二人被“请”出了小院，一路无言，穿过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越走越偏僻。最终，在一处几乎被积雪覆盖的、靠近相府最外围围墙的角落，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建筑。
相府的佛堂，与其说是供奉神佛的清净之地，不如说是一座被遗忘的囚笼。青砖黑瓦，在雪色映衬下更显肃穆阴森。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香烛和浓重霉味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激得青黛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佛堂内部空间不小，但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缕天光从高处的气窗艰难透入，勉强照亮中央那尊蒙尘的佛像。佛像前的蒲团破旧不堪，供桌上摆放的香炉积满了香灰，早已冷却。角落里堆着一些杂物，上面结着蛛网。最要命的是寒冷，这里似乎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那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常年不见阳光的湿冷。
“三小姐，您就在此好好静心吧。”钱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完，示意婆子将一小叠粗糙的经书和劣质笔墨放在积灰的桌上，“每日需抄完十页经书，会有专人來取。饮食……也会按时送来。”她特意在“饮食”二字上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
说完，她带着婆子退了出去，“哐当”一声，从外面将佛堂的门牢牢锁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点天光和人声。
佛堂内彻底陷入了死寂和昏暗，只有风雪拍打门窗的呜咽声，如同鬼哭。
青黛看着这堪比牢房的环境，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小姐，这……这可怎么待啊！这么冷，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苏清月却显得异常冷静。她没有理会那叠经书，而是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囚笼”。她走到窗边，检查了那高不可及的气窗；又摸了摸墙壁，触手冰凉潮湿；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个积满香灰的香炉和供桌旁那几盏早已干涸的油灯上。
“别慌。”苏清月的声音在空旷的佛堂里显得格外清晰，“环境是差了点，但还没到绝境。”她可是经历过现代社会的毒打，加班熬夜、应对各种突发状况是家常便饭，心理承受能力远超常人。这点冷遇，还不至于让她崩溃。
她指挥青黛：“先把能用的东西归置一下。看看那些蒲团里的填充物能不能用，油灯里是否还有残留的灯油，香炉……或许也能派上用场。”
青黛见小姐如此镇定，也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开始动手翻找。
就在这时，佛堂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带着得意的笑语声。
“哟，三妹妹，这新‘住处’可还满意？”苏清雪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清晰无比。她竟然亲自来了，显然是来看笑话的。
苏清月没有回应，只是对青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静静听着。
“这佛堂啊，冬天是冷了点儿，夏天又潮热得厉害，还有老鼠呢！”苏清雪故作关切，语气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妹妹你可要小心些，别被吓着了。不过，在这里静静心也好，总好过在外面……丢人现眼，你说是不是？”
青黛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出去理论。
苏清月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跳梁小丑。
“哦，对了，”苏清雪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道，“母亲说了，让你好好抄经，反省自身。这佛堂里的经书，可是祖母生前最珍爱的，若是损坏了一星半点……妹妹，这罪名，你可担待不起哦。”
说完，外面响起一阵心满意足的娇笑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佛堂内重新恢复了死寂，但空气中却弥漫开一种更深的寒意。
青黛担忧地看向那叠经书：“小姐，这经书……”
苏清月走过去，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纸张泛黄脆弱，边角已有破损，显然是年代久远。王氏和苏清雪这是给她挖好了坑，等着她跳呢。无论她是冻病、饿坏，还是“不小心”损坏了经书，她们都有借口进一步惩治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清月轻轻放下经书，眼神锐利如刀。这佛堂，看似是绝境，但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某些人尽情表演，最终自食其果的舞台。
她看向那尊蒙尘的佛像，心中毫无敬畏，只有一片清明。神佛若真有眼，怎会坐视这等魑魅魍魉横行？求人不如求己。
“青黛，”她转身，语气沉稳，“我们先想办法生点火，取暖要紧。”她记得刚才翻找时，似乎看到了一些废弃的、干燥的烛芯和破损的蒲团草絮。
在青黛疑惑的目光中，苏清月利用那点残留的灯油和找到的易燃物，再次展现了她的“生存技能”。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在香炉里艰难燃起，虽然无法驱散整个佛堂的寒意，却带来了至关重要的光和热，也点燃了主仆二人心中的希望。
火光跳跃，映照着苏清月沉静的侧脸。她知道，这场佛堂风波，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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