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贺新郎(三)

“柳黛青死了。”一个赶早市的妇人悄悄捂着嘴对卖菜的老翁说。

此消息一出,瞬间满城风雨。

而此时正值早朝。

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大殿时,刑部尚书王壬已捧着染血的状元官服跪在御前:“圣上,状元郎柳才不明不白死在街头,此事定有蹊跷,务必严查!”

他目光缓缓下移,正落在御史台昨日弹劾状元狎妓的奏折上。他们还在争执着昨日轰动朝野上下的青楼状元案。

礼部侍郎文崇义冷笑一声出列:“王大人怎不提那青楼女子?我朝律法明令官员不得狎妓,此子留恋烟柳花丛吃醉了酒,依臣之见,状元名讳恐为天下读书人所不齿。”他甩出一纸证词,隐约可见“醉花楼”三字,却故意略去角落留下的那处姓名。

刚有人准备出列,差点就喊出了“臣附议”,武将队列中突然响起铠甲碰撞声。

禁军统领赵猛出列,抱拳喝道:“今早有人发现,与那状元郎□□好的女子突发身亡,此女闺房一片打斗痕迹,刺客皆已死亡,查无身份。”他靴底沾着的青楼碎瓷片“当啷”滚落,惊得周围人纷纷后退。

殿内霎时安静,一时都震惊了。

大理寺卿秦时忽然轻咳:“那女子与状元郎原都是怀汶人。”他展开的户籍册中掉出半块令牌,正是怀汶县县令的。

而那怀汶县,最初不过是距海近而靠捕鱼为生的小村落,几乎无人问津,后来提至县位,整治了几年,也算逐渐好转。

看到这令牌,兵部尚书房砚脸色骤变----其子房清墨刚接手了怀汶的盐庄生意。

龙椅旁的香炉“噼啪”炸响火星,奚恒身边的太监满声慌忙去扑,拂尘扫开帷幔后堆积的文书。

最底下压着状元殿试时写的论兴盐产之弊,朱批“有司黜之,裁减官员”几字被血渍晕染,“裁减”恍惚成了“裁命”二字。

奚恒平静的眸子注视着下面你来我往的口舌之争,他一言不发。

“……”文崇义显然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张口说不出话。毕竟禁军日夜当值,比他们大部分人知道的早一点并不奇怪。

秦时瞅了一眼四周,站出队列:“依老臣来看,无论这状元郎是横死还是别有图谋,这青楼女子显然死于非命。既如此,不妨先清查这女子……”他声音雄浑稳重,不卑不亢。

谢慕在他身后听着,安安静静。

“有道理,秦寺卿所言极是。此事乃是我奚朝建立以来,史无前例之事。朕倒是想问问,你们那些推三阻四的人都在想什么?”奚恒语气毫无波澜,甚至有几分冷漠,却已表明了立场。

兵部尚书瞥了一眼前面站着的韩太师,又用余光扫视了一圈周围躬身的人,终是没有再说话。

谁知道节外生枝,竟有这一出。

下了早朝,谢慕揉了揉松惺的眼睛,在马车上对等候已久的行云说:“可怜了一个聪慧的姑娘,竟然拿命去赌。”

“昨夜您要的东西已经打探出来了。只是……那里说没有信物,谁也取不出来。”行云担忧地望了他一眼。

谢慕并不着急,抿唇一笑:“让你们去守人,自己倒先醉了酒,今早才回过神来。”

“这……“行云挠了挠脑袋,一脸惭愧,本来守得好好的,不知如何便醉了酒。谢慕叹气一声,把事情简单和他交代一遍。

昨天那支曲子,他是听过的。那曲子还有首词:柳枝断处酒犹温,琵琶弦涩未成文。此去烟波三万里,莫问明月照何人……讲的是琵琶女与书生依依惜别的故事。

她既对他有情,便为情所困,为情所亡。谢慕今日上朝才隐隐约约明白她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一步险棋。

“少卿?”行云突然又叫他一声,谢慕回过神来,侧脸一看,马车停了,窗户被拉开,露出自家府上小厮的脸。

“少卿,不好了。老爷那边有消息过来,有人举报咱们谢氏在津河私自贩盐。”那小厮神色惊慌失措,大喘着气,显然是一路跑过来。

行云瞬间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说完望了一眼谢慕。

谢慕眉头紧皱,浓密的眼睫下面压着一片阴云,他沉默了一阵,才开口:“别急,回去再仔细说。”

“是不是和醉花楼有关?这也太快了。”行云瞬间想明白了。

谢慕苦笑一声:“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看来我还是暴露了。”

谢府书房。温和的春风拂面,惹起一阵阵琉璃盏里盛的水泛起阵阵涟漪。

谢慕看着面前的信件,脸色逐渐暗沉下去。这是谢氏的管家匆匆寄来的,津河县令向来与谢氏交好,津河县所属上一级机构甘州有风声说,谢氏途径怀汶县与京城的中间地带,近些年来常常私下收受贿赂,甚至走私贩卖怀汶的盐产,百姓苦不堪言。

而那证据,不仅有怀汶部分百姓的联名状,还有谢氏账本上重大的开支,皆指向谢氏不明收受贿赂,如此,谢修竹难辞其咎。

虽然父亲瞒着他不少东西,但这等损害国计民生的手段,他不会用。

这点他肯定父亲的为人。

当然,这都是津河县令提前透露给谢府的,还没到证据确凿的程度。

显然是个警告。

“会是谁呢?”谢慕折下了那书信,放在面前一缕微小的火烛上,看着纸边烧出黑色的印记,逐渐飘成灰烬在地。

行云在一旁默不作声。

“最近房清墨是不是刚经营怀汶那几处盐庄?兵部与礼部这两位也没交好到那种程度,今天的反应倒是出人意料。”他一边回忆着,一边对身边的行云说,“昨天晚上柳黛清应该知道自己活不久,有人在阻挠柳才的案子,恰好有人刺杀,便将计就计以性命为注,把这事闹大。显然她赌成功了,但是又有人盯上了我。”

“那咱们……要不干脆查个水落石出,反正也压不下去。”行云揣测着。

谢慕思考一阵,摇了摇头自己出去了。

大理寺。

他手上拿到的正是柳才死亡现场的记录,人倒在翠花楼门前三级阶梯上,右边额头上一个大洞血淋淋的,台阶角沾着血迹,一身尘土,显然是扑倒在前撞死的。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柳才的尸体,还没完全腐烂,额头的伤口处呈现灰黑色的血痂,四肢僵硬,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僵尸。

乍一看好像只是撞倒在地死了而已。

一连串的事件,谢慕更愿意相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毕竟他曾与韩太师联络,太师与柳才出身相似。

同出寒门,科举入室,一朝成名,或许因此,对柳才的评价相当高。

而这柳才,据说呈递拜帖上百次,太师偶然间瞧了一眼,被他清隽的字迹吸引,读了整篇文章,才不禁拍案叫绝,特意栽培。

在太师的提携之下,尽管柳才出身卑贱,读书上却仍然算得上畅通,加上刻苦勤奋,科举一试如愿高中,可谓人中龙凤。

仕途过于畅通,往往滋养人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才高八斗的傲气。殿试他所写的那篇讨论盐产的文章,不知让多少人恨之入骨,给自己树了多少敌人。

谢慕叹了口气。

纵才华横溢,也得到了圣上嘉许,而不巧的便是,韩太师恰巧是此次科举的审官之一。自柳才死后,好几个应试落榜的子弟纷纷揭发,说太师偏袒。

一时间民愿沸腾。

加上那柳才在前往京城时留宿烟花之地,又惹了这身风流债,更加让人觉得他作风不正,才华多有包庇之嫌。

谢慕看着面前五官周正,外面披着的一身华丽的锦缎衣服,而里面的却是粗布棉衣,想来也是村中人临时凑出来的。

他不敢去赌这人是善是恶,但是在决定放任柳黛青那一刻,便与他们站在了一处。

他掩卷沉思,思绪不停流动着。

现在谢氏火烧眉毛,那些捕风捉影的东西要是真的凭空捏造倒还好说,就怕父亲和某些人沾上了那么一丝关系,一切指证全部都对得上,那就麻烦了。

他赶紧急书一封,刚草草写完,狼毫上的墨迹还没有晾干,黑曜石斑闪烁在狼毫上的点点亮迹散发着浓厚的笔墨味,仿佛是面前走来的人带来的。

这时秦时从外面走过来,一声喝叫住了他。

“秦叔。”他预感有不好的事,看对方步履匆匆的样子。

果不其然,秦时张口便语出惊人:“这几天,这个案子,你先别管了。”谢慕不明所以,起身便要追问。

“你自己看。这是甘州刺史刚刚呈递给圣上的,说是你母亲当年在怀汶行医时,便有暗自串通你父亲假意欺压百姓、私自运盐谋利之嫌,整个谢氏与江湖几大门派相交过密,影响相当不好。”他顿了顿,又照着手中信件上的东西念了起来,之后又说,“况且此次柳才凭借那篇文章深得圣上之心,而你又恰好负责这事……”

“这?!”他一时无言。

也就是说,现在成了自己为报复柳才敢于揭露而蓄意谋杀,然后刺杀柳黛青?

“你别急,听我说。我也不信这些,我与你父亲多少年交情。但宫里的意思是让你避一下,若一切清白,自无须担忧。”秦时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是御史大夫的令。

“可有证据?这不是血口喷人吗?”谢慕浏览一遍,呼吸重了几分。

“你父亲那我还不清楚。首先,你探亲回来前夜,柳才摔死在醉花楼前,你如何自证是个问题。还有,昨晚,你去找了柳黛青?”他语气变冷几分,“醉花楼的花铃人亲自指证。你就是去,也至少不能光明正大,多少打个掩护,何况这么敏感的时候,怎么这点常识都没?!”

越说秦时越气,差点失态跳起来。

此刻屋子里面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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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雪刀
连载中谢槿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