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乌夜啼(三)

或许是顾念谢闻道那晚直接站在皇室这边的表现,加上把匀兰除之而后快的得意,脱里没有再禁足他。

他又回到了原来那个房间。

和陈净坤时不时能见个面。

大清早,陈净坤就来找他喝茶。

“你说,咱这都差不多了,该回去了吧?”陈净坤一手拿着毛茸茸的折扇,倚靠在椅子上,好不自在。

他望着面前认真读书的谢闻道,继续找话,“算算时间,已经待了快三个月了。当初我为了你一腔孤勇,现在同你一起回去,也算是不枉此行。”

放下手中的北境书卷,谢闻道无奈笑道:“少打趣我,陈先生心中恐怕都恨透了我,我可不敢回去见他。”

“那他儿子什么样他能不知道吗。他要脸,出门把我夸成翩翩君子。实际上啊,像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如玉公子,私下里什么样我能不知道,提不起来一点兴趣。”陈净坤一点也不着急。

毕竟家中还有个大哥撑着,怎么样他都是要更自在一些。

“也估计就这几日了吧,长公主这些日子挺得人心,只要她能稳住,应该是不会轻易对奚朝出手的。更何况那位身上还流着北境的血。”喝着白茶,谢闻道难得自在。

关于京城那边的传闻,没有人刻意带来什么,其实他听到的都少了许多。

想想已经快到了六月份,他的婚约……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能够得到宫家极大的助力,也算是另一种归宿。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知道。你是一句不提名字,话里话外向我打听他。”陈净坤说。

谁也不提名字,彼此心照不宣。

好像就此了断了,又好像还牵挂着。

介于模糊地带中让人小心翼翼试探却又不动声色退回去,仍然带着隐秘的欢喜。

或许这样的距离也挺好。

他们闲聊了大半日,无非就是对那些匀兰小兵小将的处理,脱里不是个手下留情的人。

“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现在只是算他开了个头,要想根除恐怕还要费不少力气。”谢闻道淡淡地说。

“有些能保的,我让他们归到其他小教派里了。”陈净坤对他说。

他在和其他组织的联络中发挥了格外重要的力量。

毕竟一个看着面善又会说话,还有脑子的人,在这个位置和谁打交道都不费力。这也是让谢闻道放心的地方。

外面一阵脚步匆忙的踢踏声响过,接着一个宫女推开门,面色慌张道:“王上……”

她哆哆嗦嗦,抽噎着说着。

“什么?脱里死了?”刚才还言笑晏晏的陈净坤扇子哐当合上了。

“我没听错吧?”他用中原话问身后的谢闻道。

“……去看看。”谢闻道面色冷峻。

他又听那宫女复述了一遍,大致意思就是今天在后花园发现了脱里的尸体,趴在草丛中后脑勺被石块狠狠砸击,身上带伤。

奚还安请相关人员全部过去。

“后花园……”谢闻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花槿暮走了之后,去过他们后花园次数最频繁的莫过于他了。

而昨天傍晚,他刚从那里回来。

现在花槿暮墓前恐怕还有他留下的各种缤纷的鲜花,按照他们北境风俗摆放的。

果不其然。

所有重要的人几乎都被召集在了后花园旁边的一间房子,里面像是跪拜神祗的地方,此刻空了好大的地方。

整座房间里面阴暗浓黄的色调,照进来的日光是这里唯一亮堂的色彩。

“昨天我从那里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谢长使一个人在那里……后来听三卫的将军说他们巡检的时候那里已经只剩下了王上的……”一名小宫女胆战心惊。

她跪伏在奚还安脚下,每说一段话肩膀便颤抖一次,身后拿长刀的守卫威风凛凛,在主座上排了两列。

其中奚还安眼眶通红,伤刚痊愈的她面色有些苍白,却不掩其端庄的容貌。

“胡说!谢长使向来风评极佳,更何况在宴会还有救驾之功,你再好好想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奚还安语气平静。

但是字字句句透露着威压。

“这种事岂是小事!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能凭空污蔑,伤了两国交情。”奚还安对着下面的众人说。

站在下面的人群中,谢闻道不卑不亢,就那么垂着手站着,像是事不关己。

但是那宫女说的每一个字,都迫使他不断回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点一滴,每一个细节。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场的嫌疑人只有他一个,其他的人能提供不在场证明就排除在主要嫌疑之外。

而他,是确确实实去过的。

“此事乃是我国大事,怎么能?你说不是就不是!”一个王室老臣说。

“有理,就算是您的母国,也大可不必如此纵容,我们要求彻查,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在事没查清楚之前都不准走!”下面其他的臣子们纷纷符合。

乌泱泱一群人窃窃私语。

“此事不宜公之于众,请您立刻下令在宫内严禁传出。一经传出……”奚还安身边一个随行的侍女说。

奚还安猛拍一下桌子,拿出了一国之母的威严,却也带了些无奈:“就算谢长使当日去过,也不能就此盖棺定论。其他去的人呢?都有谁一并彻查!我代表那多给大家承诺,十日之内一定揪出真凶是谁,此前所有相关人员都单独隔离审讯,不得出宫!”

那多是个崇尚武力的国家,在很长一段历史中男性居于绝对的主导地位。近些年由于受匀兰影响,慢慢女性话语权逐渐提高。

靠原始的武力压制,是他们的信仰。

在宫中接触这么久的奚还安,显然深谙此道,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震慑住了长老们。

但这都是暂时的。

“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突然?”被带走的陈净坤临走前向谢闻道嘀咕了几句。

他只是被带回自己的房间严加看管。

因为他那天下午出去买茶不在宫中,有宫里随行的人员作证,才剔除了重点审查。

真正隔离审讯针对的是谢闻道。

他坐在自己房间内,面前三个穿着官服的审讯官,后面跟着四名随行的武将。

都是那多的装扮,威风凛凛。

审讯官问:“昨日晚饭前,您是否去过后花园?”

说着他把花槿暮墓前半枯萎的花束摆在谢闻道面前,显然是不需要他回答了。

谢闻道点头。

审讯官又问:“根据我们对宫中其他人的排查,他们都不在场,针对这个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您的意思是我是凶手?”谢闻道轻笑了一声,“就算我想动手,也不会在这里。况且,我为什么要动手杀了你们王上?没必要蓄意挑起两国矛盾。”

审讯官不为所动,说:“王上将您软禁将近一个月,您在此前和匀兰相交过密。”

“……”谢闻道没说话。

审讯官继续问:“您来自于遥远的奚朝,我们给予了您充足的礼遇,但是您作为随行之人,并没有安宁待在宫中。”

“……那你们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是我动的手?”谢闻道也懒得装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经过他们充足合理的猜测,真凶就是他。

只不过没有证据,前来试探试探。

“相信你们中原的一句古话,‘没有不透风的墙’,您没做过自然坦坦荡荡。”审讯官说。

后面的两个随行审讯的人匆匆落笔记录,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审讯官最后问:“最后一个比较私密的问题,中原的使者有前来通信说,京城有一位突然出现的皇储,传言说是个断袖。他前些日子消失的时间,和您出宫的时间刚好吻合,您可知道此事?”

这话已经说的相当明显了。

但重点不是这个消息,而是在夺嫡的关键时刻,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传言。

北境王宫又怎么会对他们两个消失的时间点比对,究竟是谁在背后做了这一切。

他相信奚楚归离开的时候不会大张旗鼓,外界得知的时间多少会有偏差。

谢闻道心中思绪万千,但只是抬动眼皮,凝视着面前的审讯官,说:“并不知。在王宫这么久,如果不是你们告知我,很多东西我比你们知道的还要晚。”

“这么说来,您一概不知情了。”审讯官并不意外,至此结束行了一礼便走了。

北境人的作风向来干脆利落。

他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关于京城现在的状况究竟如何,还要从风言风语中窥见一二。

实在是让人心中煎熬。

关于奚楚归这样的传言,他有了另一个猜测。

不会是因为他们争吵之后,对方为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才取消了一切联姻。

而打消联姻的借口,便是自己是断袖。

简直荒唐。

他无法想象那个人会这样做。

尽管现在被严加看管,他还是寻了个机会给陈净坤传书信,请他打探一下京城那边的消息,越真越快越好。

而自己则在房中焦急地等待。

夜晚常常是让人浮想联翩的时刻,纵然分离,他的内心深处却在一遍遍重温另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鲜活地踊动。

皇室就算今时不同往日,对于能够夺嫡的每一个继承人要求都是极高的。

就算断袖并非罕见之事,在此刻也会把他推向风口浪尖,少了很多助力。

他真的希望这一切不要发生。

尤其是他还不确定,对方究竟拿到了怎样的实证证明自己是皇储,从北境听来的消息半真半假,实在是容易误导人的判断。

一个出嫁的长公主,剩下一个痴傻的皇子和一个眼盲的皇子,应该不会横生枝节。

可是他明明决定要放手,这样像躲在阴暗处的老鼠一样疯狂去探听,又是为什么。

他叩问自己的心扉。

一遍一遍追问着自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地球人可以娶星际老婆吗

炽序

盗墓:从海底墓开始

哈利波特世界的大佬

摊牌了,我的卡组来自东方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缚雪刀
连载中谢槿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