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恨死了他,可是我很爱我们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成为这里唯一的王。”奚还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她眼中流露出了一种近乎热切的感情。
谢闻道顿时想通了一切。
脱里这种强势之人,和奚还安这种外柔内刚的女子,一定会有很多摩擦。
当她发觉自己这辈子也逃不出他的掌控,并且很清楚地认识到脱里未来一定会有更多的王子王女,干脆手起刀落,带着恨意和抗诉的不公杀死了枕边人。
这样自己的孩子便是唯一的继承者。
以此为筹码,自己也是现在唯一能执掌权柄之人。
因为她的父皇便是曾经功成名就,见一个爱一个最终辜负了所有人的男人。
几十年过去闹出了现在京城纷争的局面。她一介女子在皇宫中长大,比男子更具聪慧才华,却仍然囚于深宫。
女子要生活在男子的羽翼下,没有天然的权力,只有日复一日的规训。
她柔顺的母亲无法为她遮风挡雨。
一路磕磕绊绊,还是抵不过命运。
她深知没有权力和羽翼将来的每一步必然步履维艰,所以宁愿冒着风险赌这一把,在那多开创一段先例,也不愿步后人后尘。
“……那你留我做什么?我对你有什么利用价值?”谢闻道随意地问。
他的目光在桌子上停滞,听着奚还安诉说这一切,可还是觉得漏了些什么。
既然对方开诚布公,他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在她踏入北境的那一刻,无形中他们之间是有一道高墙的。
“因为啊,按照年份,我应当是称呼楚归一声皇弟。我不动他的人,也希望他不要动我最后的栖身之所。”奚还安叹息了一声,“你们的故事很感人,但是打动不了我。因为皇家之人没有情谊。”
外面有人轻轻敲门,叫着王后。
奚还安抿唇一笑,挑动的眉眼无限悲伤,却又带着对权力的渴望。
她轻轻落下,“我相信你是明智的。”
那眼神,让谢闻道久久难言。
对于每一个掌权者来说,究竟是他们掌握了权力,还是权力豢养着他们。
他望向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五指分开又合拢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只有空气。
但他心里有了底。
至少在自己的剩余价值没有被耗尽之前,奚还安顾念着自己凭空多出来的皇弟,不会对他做什么。
在他们达成一致的协商之后,奚还安没有让各个长老审讯他,而是放出宣言凶手另有其人,已经投案自首。
他暂且恢复了自由身。
身边的守卫比之前更多了,仿佛王宫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他只感觉有一道无形的枷锁,越发浓重的对故土的渴望被栓在里面,漫长而没有回响。
“你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找了这么个糊弄的借口能瞒过那些人吗?”谢闻道偶然间问奚还安。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是天平上倾斜的合作者,彼此接纳,彼此忍让。
奚还安并不在意,随意躺在椅子上,慢慢开口:“结果已经给他们了,要是不满意……待我死之后王室的血脉可就彻底断了。而且,没人会揭发。”
谢闻道轻轻启唇,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最终还是问:“他怎么样了?”
“谁呀?”奚还安一挑眉,明知故问。
站在窗前的谢闻道伸手碰了碰窗子,又收了回来,凝视着奚还安。
“流言很多,真真假假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一定会在意你的,否则不会在关键节点上整出来断袖的说法还不澄清。我相信我的判断。”奚还安微微一笑。
接着叹气,她又说,“你在意的是他,还是即将成为天下共主的他?我可是听说,他得到了浪游阁的掌门令,一举收下了瀚海教,现在风头正盛。”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忌惮他,这是他的母国。”谢闻道说。
凭借着奚还安的能力,执意查清楚他和奚楚归之间的那点事,也没那么难。
奚还安自嘲一笑:“我可不信皇家人的感情,我母亲还在宫里,我不掌权,等到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到哪里哭去。”
谢闻道没再说话。
他们的对话总是这样,兜兜转转,绕不开的是京城和王城那些零零碎碎。
可惜她姓奚,被迫推上了你争我抢的决斗场,不得不表现出冷硬的一面。
若是随着她母亲那温润的性子,随着她的姓。
应还安。
大概安宁清净也会是另一种归宿。
谢闻道没事就写一封书信,一封一封攒着,等某个无人监管的时间,去让信鸽把他们一同放飞,飞到遥远的京城。
那信里没有一个字。
他凭记忆描摹着曾经和另一个人相处点点滴滴出现过的花花草草,或者是零碎的各种小物件。
随着缘分,飘到远方。
望者扑棱一声,一群白色鸽子漫天飞舞,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拼尽全力的样子,心中隐隐的期盼有了落脚的地方。
但是他不愿意说。
因为他知道那个人的野心,也知道他的能力和他的使命,自然不会去做那个弱点和绊脚石。
其实他们也都清楚。
只是差一个人挑明这一切。
而那个亲手撕碎他们温情的刽子手,总有一个人要来做。
“站住!”一声洪亮的喊声叫住了他。
刚刚放完信鸽的谢闻道回头,入目的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倒也不是长得丑,就是表情带着愤怒,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的。
“见到我们帕拉长老,还不快快行礼!”一名侍卫大喊一声。
谢闻道自然是听说过他。
掌握着边境一半军权的家族,其中帕拉便是那家族的掌权者。
“有何贵干?”他问面前的人。
“听说王后放走了那一群人,独独留下了你一个,怎么,你与众不同?”
帕拉找了个狭小的房间,开门见山。
里面只有一张花花绿绿的毛绒椅子,他自顾自坐上去,占了半个空间。
“自然是不敢,不过是有些故交。”谢闻道微微颔首,站在了他面前。
“我坐着,你站着,你这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我不喜欢。”帕拉嚼着东西,说道。
立马来了两个人强行按着谢闻道的肩膀,让他半跪下去。
谢闻道纵然不想横生事端,也不想屈膝于人下。一掌甩开,空气波动一阵,刚才的人瞬间离他远了一尺。
“您说,我听着。”谢闻道周身爆发的气息让帕拉犹豫了几秒。
“你身在我们的王宫中放飞鸽,有通敌之嫌,我也是收到了王后的令,前来抓捕你。”他一扭嘴,声音洪亮。
身边有人向谢闻道翻译着,但谢闻道基本能听懂他的意思,频频点头。
他心中却有了另一个猜测。
把自己擅自留下,本身对于奚还安就是另一种筹码。但是她需要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筹码,帕拉的军权她一定求之不得。
并且她知道自己放飞信鸽这事。
那帕拉此行的意图,恐怕是两人之间有了别的不愉快,自己成了那个切入口。
果不其然。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奚还安独自一人站在门口,黑亮的眼瞳,沉静地注视着帕拉。
“美丽的王后,我想您并不需要此刻出现在这里。”帕拉身边的侍卫说。
“谁让你动他了!”
奚还安怒瞪着双眸,手指往门上一拍,门往后一撞发出了尖锐的响声。
坐得好好的帕拉猛地站起来,向前跨了几步尖声说道:“你就是想私自养着这个小白脸!你个勾引人的□□!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还是王上的,就敢拿这要挟我们!你别忘了你手中那一半兵权还在我这里,是想要权还是要人你说?”
一句话像是瞬间扼住了奚还安的咽喉,她吞咽了几次,手掌缓缓握成了拳头,还是放了下来,指尖青白。
“你想对他做什么?”奚还安平复了心情,狠狠盯着帕拉说道。
怒气还没有消完的帕拉此刻又不着急了,慢慢向后退坐回了椅子上,上下打量着奚还安,目光黏黏腻腻。
他呵呵一笑,示意身边的人把门关上,这才说,“是用你来换,还是用他?”
口气中全然没有半丝尊重。
奚还安嘴唇颤抖着,手指紧紧握住裙摆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目光不经意之间和谢闻道相触碰,又迅速闪了回去。
“我……”
“欺负一个弱女子当真是要脸。”谢闻道上前打断了奚还安接下来的话。
他护住了奚还安,目光坚毅对着帕拉,“我来。”
那一刻,他已经不想去思考这到底是一出苦肉计还是奚还安自作自受的报应。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让一个弱女子换自己周全,是如何也不可能的。
仅凭他们的三言两语,谢闻道大致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恐怕是奚还安当初和帕拉这群人做了什么交易,把手中王宫的一半兵权交了出去。帕拉对她起了歹心,奚还安硬要抗争。
但是苦于手中无权,自然受人约束。
心中失意的帕拉以为奚还安是因为自己才拒绝他,就整上了自己。
这种情场风月债,总有人要还的。
谢闻道跟着帕拉的人出去的时候,和奚还安最后一次对视的目光,两人又匆匆错开了目光。
谁都不知道,这一望,已经是隔绝了光明与黑暗,他们匆匆交错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对视。
就此分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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