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照顾伤病为由,季小殿下这次理所当然的守在了周钲床边,虽未至于同床共枕,倒也差不太多。
床边直接搬了张软塌,紧挨而息。
周公子就算呼口气,季朗都能感觉到。
周钲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从前,被人精心照顾着。
曾经啊,别说受伤,就算是洒扫的嬷嬷发现一根他掉落的头发都要紧张半天,差御医瞧问原因。
曾经的夏侯衍比起如今的季朗何尝不是更加娇贵。
他喉咙痒,半夜咳,立马有水拿了来。
他腹间有伤,不好起身,季朗便拿勺子小口小口的喂。
还细心的拿了布巾给他擦嘴。
可这人有吃就得有出,周钲亦然。
他将将起身,就被季朗发现,“做什么?”
“出恭。”
“哦!”季朗淡淡道,然后不等他反应就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尽量避开他的伤处。
周钲即便这些年脸皮养得很厚了,这时候也难免尴尬:“我自己来。”
季朗垂眼的看他:“肯定你自己来,我也帮不了你。”他想了想突然笑了,“还是你想要我帮你?”
周钲:“……”他的小狼学坏了。
最后还是季朗抱着他去的茅房,未免他尴尬,某人说不看他,结果他刚解决完,就听到某人笑嘻嘻的感叹:“这不挺漂亮的嘛,害什么臊。”
周钲整个人一激灵,他感觉他整个人比之前还高热了。
季朗又将他抱回去,满身盈润着喜悦。
周钲默然,以沉默应对所有调戏。
路过门外,周钲看到了依然跪着的暗卫。
他微微顿了顿,躺回床上的时候,他用破锣嗓子道:“木哼……”
季朗嗤了一声,“他自己要跪,我又没罚他。”
周钲想翻白眼:你府里的传统是么?没事就跪?!
周钲不说话,只是一双美目盯着他不说话。
季朗被盯得不自在,妥协道:“去去去,我去叫他起来。”
木哼在跪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得到了主子的谅解。
季朗站在他跟前:“想明白了没有?”
“是。”木哼沉着嗓子。
“不要有第二次。”季朗说,“去吧!”
木哼潜入夜色中。
他再回到房间,周钲已经睡着了。
季朗静静的看着他,及至听到他深沉的呼吸,才缓缓地弯下身,在他额头轻轻的亲了下。
黑夜沉寂,他坐在床边,默默的摩挲着床上人的左手,拇指和食指之间能感受到皮肤的厚度不一。
他的右手亦然,那里的厚茧更甚。
*
夏日的暑热悄悄过去,迎来了秋天的第一场雨,绵绵密密裹挟着秋风,带来了真正的凉意。
周钲像个废人一样在太子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半月下来,不但伤病好了,还被喂养的胖了些许。
等他身体大好之际,南巷子的改造也已经完成,整个片区焕然一新堪比西街,原住民们欢天喜地。
周钲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家直接变成了一栋院房,成了旁人艳羡的“大户人家”。
薛老板敲着锣鼓庆贺,他只觉头痛。
这么大的院子,他一个人住就算不嫌浪费,他也嫌懒得走,去个茅房都得走个二十来步,万一尿急拉肚呢?
更何况,这房是租来的,改造以后不得再加租金啊!?
周钲觉得被风吹得脑袋疼。
等他准备进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想多了,门上偌大一把锁,上面贴着大字:“此房已售。”
因为……房主已经趁热打铁把这新屋给高价卖了出去,他……无家可归了。
正惆怅之际,宫里车辇浩浩荡荡的来了,领头的公公甩着拂尘,到得巷口便听尖细的嗓子喊道:“圣旨到,周钲周敢铛接旨。”
“我?”周钲还愣着,旁边的人推了推他,他才磕头接旨。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学者周钲人品贵重,性资敏慧,才高八斗,特赐皇长孙夫子之职,望其尽为皇长孙授业解惑,训彰礼则,幽闲表质,赠南巷宅子一栋。钦此。”
周钲直到圣旨递到自己手上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季朗所说的昭告天下,拜师之礼。
还真是大手笔啊!真正的拒绝不得,否则就是抗旨。
周围的人都发出庆贺之声,季朗从后方打马而至,站定他面前后,下马弯身恭恭敬敬行了拜师之礼。
他礼毕起身,眉目清朗,嘴角微扬,声音磁沉从舌尖妖娆溢出:“夫子……”
周钲叹了口气,抬手扶着他的手:“我真没什么能教你的……”
“如若夫子不知能教学生什么,亦可教学生写诗写话本。”季朗朝着他意味深长的笑笑,“譬如能赚银子的那种。”
周钲:“……”他觉得他会把人教废。
“你都快20了,还需要夫子?”周钲揉着额头。
季朗坦然自若:“可能……我比较傻吧!学的比较慢。而且……”
季朗瘪了瘪嘴,“我那府上有学问的没空,闲着没事做的又不学无术,府里的下属也需要教导,一个个都跟傻子似的。”
木哈:“……”
暗处的木哼:“……”
查案的木栖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刑部正察看林江坤最新情况的木槿突然耳根子有点痒。
小殿下,你追个人而已不至于把所有人都骂进去吧!
周钲:“既然你如此盛情,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望你莫要后悔。”
他自己什么货色,他可清楚得很,倒是如今的季朗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无家可归的周公子只能拿了公公交予的房契,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离开原本的小地方,飞向更高更远的未来。
*
龙潜庙堂旧乡遥,高居金阙新家近。廷醒法纲许端正,万世千秋咏朝阳,谓之正阳城也。
杞国国都繁华多,官正民淳安乐窝,此乃正阳城现状。
从南巷一路向北,绕过东井,穿过中心区西街,感受完整个正阳的生活气息,就到了正阳的皇城脚下。
临近皇城驻着各大府邸,皆为皇亲国戚,唯有一栋宅邸夹杂其中,不挂匾不悬名。
此房正是御赐之屋,离皇宫南门仅一盏茶之遥。
几间正屋,一个小院,回廊几许,一颗高壮的银杏树立于院门右侧,枝叶繁茂,青黄不接,清风一摇就簌簌的往下洒小扇子。
屋内家具一应俱全,低调却不失精致。
有专门的书房,藏书诸多,四书五经、传奇画本、手抄书品类繁杂,内设软塌,用一扇绣屏隔开,便于书写困倦之后休憩。
这摆放风格,一看便知是季小殿下的安排,同他以前所用书房几乎一样。
周钲打量完,不由的看向紧跟而来的季小殿下:“你倒是记得清楚。”
季朗不置可否,本想说关于你的事情我自然都记得,想了想,改了口:“我的记性一向很好。”
周钲轻笑了声。
季朗本打算给周钲安排两个打杂的小厮,被拒绝了。
季小殿下一脸的不高兴,转念一想,倒是乐了:他肯定是想要我多上门来,有了外人反倒没了登门的借口,徒增不自在。
周钲看着季朗被拒绝得一脸兴奋的离开,心底感叹,季小狼这几年确实成长得出人意料了。
翌日,秋露刚起,太子府的马车就已经候在门口了,还体贴的备好了吃食。
周钲一开门就对上一张张笑意盈盈的脸,恭敬的朝着他行礼:“夫子,早!”
“夫子,请上车。”
随即一众侍卫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放凳子,拉车帘,递茶递食物,周钲感觉自己像个废人。
季朗坐在马车里眉眼弯弯摇着扇,看着他上车,打着招呼:“夫子,早啊!”
第一日上任,这架势搞得有点大。
周钲喝了口茶,盯着桌上形色各异的糕点颇有些无奈:“小狼……”
“在呢。”某人迅速应答。
周钲:“……”算了,让他过过瘾吧!
一路上周钲都在思索着,到底该教他些什么呢?
为人之道?为君治国之道?还是为夫为子之道?
策论还是问政?
周钲脑瓜子疼,要不……教教他那个吧。
整饬一新的学房,暖阳串入房中,将窗栏的影子分割成两断。
周钲坐在主位,身前案上整齐的放着笔墨纸砚,季朗恭敬的坐在下首,难得的安静。
两个人互相的看着对方,季小殿下等着周夫子发话,周夫子在想着如何开始。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季小殿下难得能稳稳当当端端正正的坐这么久,开始不自在的扭了扭。最后终于忍耐不住的开了口,“夫子,你如果没想好,不若就教我写写传奇故事?”
周钲睫毛颤了颤,盯着他看:“小殿下见过人间疾苦么?”
季朗摇摇头。
“懂得你面前的桂花糕是如何做成的不?”
季朗摇头,他知道这些做什么?他又不是庖丁。
“知晓你面前的茶盏是怎么出来的吗?”
季朗继续摇头,对周钲的问话甚感莫名。
周钲笑了:“那你如何写传奇?”
他突然把身前的墨砚扔到地上,哐当一声,上好的墨砚摔碎了一角。
季朗不解。
“听到声响了吗?”
季朗点头。
周钲起身绕过案桌,躬身拾起地上的墨砚,看向季朗:“你若从未听过墨砚砸落的声音,那你又从何得知它是如何响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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