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时涧朝着周钲躬身行礼:“夫子。”
周钲摆摆手,“当不起。”
厉时涧说明来意,见周钲不说话,不知道刚才他说的话,这位夫子听到了多少。他心底着实没谱,求救似的看向季朗。
季朗送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毕竟夫子是自己跪着请回来的,你厉相家可没怎么表示过。
而且他还嫌多了人会扰到他和周钲的二人世界呢。
见季朗不帮他,厉时涧抽了抽嘴角,呵呵干笑:“夫子,教一人也是教,教两人还是教,有教无类不是吗?”
周钲轻笑,也不为难他,只提了一条:“不白教。”
既然厉相要考核,那就不能只玩玩而已了。
周钲心里清楚,毕竟是皇长孙,大意不得,怕他真把人给教废了。
厉时涧就是个幌子,傻乎乎被安过来的奸细。
厉时涧倒是笑了:“夫子教学的费用按月奉上。”
周钲点头,让两人去换衣服,自己先去了书室侯着。
季朗和厉时涧再进来的时候,周钲已经规规矩矩的坐在案首了。脸上少了嬉笑,多了份认真,真有几分夫子模样。
他看着正襟危坐的两人,微微清了清嗓子,道:“将才厉时涧已经点出了一个重要点,排兵布阵只这么点人。”
他看向两人:“排兵布阵讲究的并不是人多与少,马卒亦是兵,你们养的猪也是兵。但凡能用得上的都算是兵,只看做何用处。”
他将桌案上的纸立起来朝向两人,“布阵算的是天、地、人,天是天气,地是地形地貌以及所处的位置,人则是敌人和周围可能出现的所有人。你得清楚,你布这个阵需要达到的目的……”
周钲侃侃而谈,两人也收敛了吊儿郎当,听得认真。
厉时涧只知道周钲是个读书人,却不知道这个读书人竟然还懂得兵法,不由得对他侧目而视。
季朗倒是不意外,周钲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夏侯昀行军打仗了。
大夏地处南方,气候四季如春,资源丰富,庙堂风正,民生安定,就跟如今的杞国一般,只是杞国原本居于塞外,矫勇善战,而大夏居于中陆,周边列国始终虎视眈眈,但凡大夏稍有一丝弱像,便会被乘虚而入。
夏侯烈在位时,已打下西北两国,本欲乘胜追击,继续一统他国,却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临时就偃旗息鼓,固守一方为之。
没两年,多国齐攻,大夏闵都被占,大夏国破,原本的国家一分为三,被诸国吞噬。
昔年,夏侯烈的人头悬于闵都城墙之上七天七夜,夏侯全族被灭绝,而且是虐杀。
闵都的护城河被血水浸成了红色,三天才洗净颜色。
“不备不虞,不可以师。”周钲道,“不仅仅于对战而言,也可用于做人做事。”
厉时涧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听到后面有点郁闷了,毕竟丞相公子本也没有太大的志向,跟人打架都有人代劳,更别说打仗了。
周钲在上面讲着,他在下面百无聊奈,季朗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两脚。
他也不甘示弱,踹了回来。
两人在下面较着劲,周钲看得清楚,却也不点破。
等到两人在下面动静实在过大,把桌上的纸页都给掀飞后,他才淡淡的瞥了过来,视线却是锁定在季朗脸上,悠悠的叹了口气:“哎,小殿下,我在上面这样卖力,你在底下竟然没一点反应,到时候你肚子里没货找谁去?”
季朗:“……”
厉时涧听完哈哈哈抱着肚子笑,是他太想太多,还是周夫子本来就很污?
他拍着季朗的肩,顺着夫子的话往下扒:“季小浪,你得给点反应啊,不然肚子里哪儿有货啊?”
说完还凑到季朗耳边,“原来你是下面的。”
厉时涧终年被欺负,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掰回一局,肯定要往死里讽刺。
“滚。”季朗一把推开他,“嘴里拌蒜。”
“放屁。”厉时涧骂,大嘴张开朝着他哈气,“我特么真该专门去吃大蒜,熏死你。”
“你不但嘴里拌蒜,还肚子里灌豆屁不断。”
窗外阳光清浅,透过窗户洒进来打在人身上懒洋洋的。少年的脸被柔光晕出一片暖色,勾出毛毛躁躁的绒边,是这个年纪最好的温度。
周钲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个少年人斗嘴打闹,眼底泛着笑意。
所谓夫子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们能听进去多少,能学进去多少他不强求。
临近课业结束,周钲意思着出了一个问题:当今有的阵法有哪些。课上他没有讲,纯属看看他们在之前有没有这方面的了解。
出完题,他便出去小解,回来的时候两人头发披散,厉时涧手里拽着一根头带,季朗手里一把头发,那人的头还顺着抓握的方向倾斜着。两人见他一进来,双双松了手。
周钲感觉自己这夫子不好当,以为都是两少年了应该一点就通,怎想教了两泼猴似的,一刻不消停。
他想着,也亏得是他啊,换别的夫子受得了么?
难怪圣旨下得那么迅速,也难怪公公在他接旨后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
他也没发火,就是把两人都扫了一遍,讽道:“打得挺个性啊!”
他走过去一人头上薅了一把头发,“跟女人似的。”
两人被说的脸微微发烫,还互相不服气的瞪眼。
周钲顺手拿了把戒尺,问为何打起来了。
季朗冷哼一声说:“我这思考着,他在那里叽里呱啦哼曲,打扰我!”
“呸,你思考?你分明就是在画……”厉时涧也不甘示弱反驳。
他话还没出口就被季朗一杯茶灌到嘴边,“来来,你哼渴了,赶紧喝点水。”
厉时涧被灌得直呛,这厮绝对想谋杀他。
周钲难得当判官,无视两人的小动作,问厉时涧:“他哼什么来着?”
厉时涧不说话。
周钲说:“手伸出来。”
厉时涧不情不愿伸手。完了,夫子要用戒尺打人了。
季朗心底暗乐:他家夫子还是护短向着他的。
“还有你。”他的笑还没勾起来就被周钲一声压了下去。
厉时涧这下乐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季小浪。”
季小浪冷哼。
只见周夫子一手抓一人的手,然后将两人的手交叠着放在一起,合上牵牢。
季朗看看跟自己交叠的手:“……”
厉时涧太阳穴隐隐跳:“……”
“好了。”周钲松开自己的手,“你俩把刚才哼的曲再唱一遍。”
“唱。”周钲不容置疑。
厉时涧有点尴尬,两个男人手牵手唱曲……真的有点……
周钲敲了敲戒尺。
两人身体震了震,不情不愿的开了口:“过了门子啊……犯了白裙儿……死了这个当家的人儿……小寡妇骑了驴儿……蹲在了坟前……”
周钲:“……”这不是《小寡妇上坟》吗?
还真是会找曲唱,这两小子整日里到底都听些什么东西?!
两人唱到后面都忍不住笑得抽搐,这是两人以前去酒楼看的戏里唱的曲,还讨论了一翻,印象太过深刻所以记下了。
时间在几人的争闹下不知不觉就去了,一天的课业结束。
晚食的时候,下人刚布好菜,正要就坐,季朗悄无声息的把厉时涧的椅子给挪开了,后者自然而然的摔了个屁股蹲儿。
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打闹,直到木哈来传话丞相府的马车来接厉时涧,那人才向周钲行了礼离开。
周钲也要告辞,季朗起身相送。
这次没坐马车,走走一来是为了消食,而来也是为了多跟周钲两人世界。
吹着秋风两人踩在平整的路面上,周钲一边心里数着步伐,一边说:“你无法练武,排兵布阵将来对你或有用处。”
夕阳西下,浪漫血色抚上那人的面颊,睫毛接着光晕,下面一双黑眸反着亮光,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季朗在他身侧看得有些心动,不由的更靠近了几分,鼻息之间满是那人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墨汁味混着自己府里的熏香气,沁人心脾,他有些心猿意马,回应的话也有些心不在焉:“纸上学来终觉浅。”
周钲转过头,正好撞进他眼底,两人离得很近,差点亲上。
季朗:“……”
周钲往侧退了半步,别过头,淡淡道:“纸上谈兵确实不妥,实践出真理,让人成长得最快的是战场,可是季朗,运筹帷幄坐享利成的从来不是冲锋在外的将军。”
他顿住脚步,微微侧头看向长成的少年,笑了:“天下人皆做你的兵卒,九州大陆落成你的阵,你待如何?”
季朗没想他突然说这么宏远磅礴的事,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
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一幕,几乎亲在一起的唇,卷翘的睫毛,还有那人眼中极速闪过的不自在……
心底像是被人拿着羽毛在那里挠,痒得站立不安,手指蠢蠢欲动。
反观周钲倒是淡定如常,他仿佛也没有等他的话,自顾自的说道:“我以前是如此想的……到底是太狂了。”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周钲,视线微微下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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