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蚊虫肆掠,再加上下过雨,路并不好走,显然两个半大的小子把上山想象得太过容易了些。
一切让人心情愉悦的存在,总是需要艰险的付出才更能衬出它的美和好。玉峰山的山顶美景亦是如此,古往今来真正踏上山巅的能有几人?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季朗想,夏侯衍便成全,不过就是一座山而已。
山路尚未过半,雾气渐重,耳畔草木被风吹得呼啦作响。
“季朗……”夏侯衍到底年长,“别离我太远……”
没听到季朗回应,他停住脚步,回头:“季朗?”
“在呢!”季朗从他下面窜出头来,一边拿刀砍着脚下藤蔓一边说:“被缠住了,我以为是蛇。”
夏侯衍悬着的心放了下去,嘱咐道:“跟紧一点,山里迷了路可就麻烦了。”
“不会迷路。”季朗说,“星星会指路。”
夏侯衍看了看天色,“离山顶估计还要三个时辰,要休息吗?”
季朗摇头,四顾看了看,说:“刚才好像看到了人影,奇怪。”他自言自语道,“我目力很好,不可能看错。”
夏侯衍警惕的扫了一遍四周:“你没有看错,那就是对方躲起来了。”
他伸手握住了季朗的手,将其拉至自己身后。
玉峰山属于大夏的命脉,其他人未经允许是不能够上了来的,这也是为什么夏侯衍会轻易带着季朗单枪匹马来的原因。
横竖不过是自家的东西,又属于严格管辖的皇家山脉,危险系数低,安全有保障。可季朗说看到了人影,而他毫无所察。
夏侯衍意识到了严重性,自觉认为那些人也都是冲着他来的,不由的握紧了手。
季朗感受到了手中的力道,夏侯衍的紧张也传递给了他:“殿下?”
“嘘!”夏侯衍给他做了个手势,拉着他极速走动。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不知是山间的雾气洇的,还是出的汗。
夏侯衍神色凝重,玉峰山他来过很多次,大夏秋猎都会选择这里,所以这路他还是熟的。
身后传来奚奚索索的声响,夹杂在树木摇晃碰撞的声音。
季朗也听到了,他反手握住夏侯衍。
夏侯衍侧头看了他一眼,少年眼神坚定,似乎并不把这些危险放在眼里。他自己却是清楚的,山高路远,两个半大人,对方实力未知,就像赌徒入了老千人设的赌局。
夏侯衍突然想到什么,凑到季朗耳边,轻声说:“等下有个山洞,我把人引开,你先进去躲着,然后……”
“不。”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朗打断,“夏侯衍,你别想甩开我。”
夏侯衍:“……”这时候轴什么轴,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显然埋伏着的人也不等他俩争出输赢,现了身,剑势凛然的直奔季朗。
夏侯衍始料未及,反应迅速的推开他,反手抽出剑挡住来剑,“梁国的人?”
对方并不答话,似是刺客中的老大,他一抬手,另外几人从树梢中落下,剑势起对准季朗而去。
夏侯衍一手横在头顶,顶住扑天而下的剑力,另一手将季朗压在自己身下,哑声喊道:“跑!”
“不。”季朗坚持。
夏侯衍一巴掌扇他脸上,“滚去找救援。”
季朗脸都被打偏了,还是不肯走。
夏侯衍气急,却也莫法,人数到底太多,对方目的明确,就是冲着季朗而去。
幸而占着地形的优势,夏侯衍拽着季朗借着草木遮掩,像两只灵活的老鼠左躲右闪,滑过一个斜坡,然后摔了下去。
坡下有一处凹巢,垂着藤蔓将那地儿遮挡得严严实实。
夏侯衍抱着季朗硬卡在那凹巢处,极力的压制住呼吸,看着刺客站在头顶处,细碎的泥土碾压而下,掉落在两人头顶,两人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下去搜。”有人命道,随即便闻一阵脚步声奚奚索索远去。
头顶那人却久久没有离开,他俯身,长剑下砍挥舞,似是在探寻下方是否存在遗漏之处。季朗看着那把剑擦着自己的鼻尖而过,削掉了上面垂落的树藤。
那人于是再站立了一会,等待。
季朗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隐隐颤抖,湿意顺着他的手滑进他的衣间,那人的手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气息远去,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季朗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卸了力,压在自己身上。
他转过身,看到那人脸色苍白,臂间衣衫被血洇透。
“夏侯衍——”他的眼瞳剧烈颤动,想要去抱住他,却颤着手怕触到他的伤口,浑身抖动,心脏像被人死死拽住。
“不必担心。”夏侯衍听见了,抬了抬眼:“我穿了软甲。”
他视线触及男孩脸上的手指印,抬起了手,眼神似乎有点迷离:“你怎么不走?”
“夏侯衍,夏侯衍。”季朗像是被吓住了,只会叫他的名字。
夏侯衍被换回神,撑着他的胳膊站起来,“我们得赶紧离开,那些人如果发现崖下没人,还会再返过来。”
梁国的人为什么要刺杀季朗?是为了挑拨大夏和漠宁的关系?
大战在即,他们或是想要获得漠宁的支援。
夏侯衍的伤在肩背上,不算致命,却让人无力,失血让他头晕。
“半山腰,有一处山洞,你走,我给你指路。”夏侯衍半靠在季朗身上说,“从这里过去大概一刻钟。”
他们得赶在那群人返回之前到达那里。
季朗虽然年纪小,但是到底是草原长大的,本就比同龄小孩长得高壮,扛起夏侯衍来也不费劲,脚步也踩得又实又快,不到一刻钟便找到了山洞。
洞里竟有褥子和简单的衣食用品,虽然简陋,但显然是有人呆过的。
夏侯衍半倚在山壁,虽然脸色苍白,但是已经恢复了那清冷高傲的样子:“你这生辰该是难忘了。”
差点生日变祭日。
季朗脱了外衫,撕了块里衫干净的衣服给他包扎伤口。
等褪去那人的衣服,他才发现,狗屁软甲,这人就是用血肉之躯在挡剑,只要不致命,他就用背去挡。
季朗抿着唇,眼眶都急得红了。
是气自己的无力,怪自己要来玉峰山,恨自己居然成了累赘。
夏侯衍淡淡的看向他:“这里是守山人的临时落脚地,你扣开右边的石墙,里面有个布包、火折子,还有孔明灯。”
他稍稍喘了片刻,才说:“叫你跑不跑,也没见着帮上什么忙。以后不要这样了。”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叹息着说出来的,轻不可闻。
这边季朗翻出了东西,闻言看向他,眼神清朗坚定:“漠宁的男儿从来不做缩头乌龟。”
夏侯衍有些无语,不想跟他争论这个问题,指着那孔明灯:“把它点亮放上天,布包里的东西沿着洞口洒一圈,再把火折子给我。”
放灯是报信,虽然会暴露自己,但是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季朗依言而动,剩下的就是等待。
他内疚得不行,看着夏侯衍一言不发。
夏侯衍朝着他招手:“过来。”
季朗坐到他面前,夏侯衍从袖带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一颗青翠的玉髓,打磨得很是光滑,精巧细致。
他一手抚着季朗的耳垂,一边说:“你们漠宁有习俗,逢九过望生,福气要长长久久,这颗玉髓寓意自信勇气,希望你能始终如一,坚守自己永不妥协。”
其实,还有一个寓意,他没有说出口。
季朗只觉耳垂上一阵刺痛,一个东西就嵌入了他的耳上,他抬手碰了碰,正是那颗绿玉髓。
洞外,雪白的孔明灯被烛火映得泛着光,缓缓上升,托举着希望,又像是星光载着美好的祈愿,在这一方冷清的山谷中承载了两个半大孩子的第一次生死相依。
山下东宫,一身黑衣的陆青抬眼看到远处的那一点白,瞬间而动,一声哨想几道人影紧随他朝着玉峰山而去。
玉峰山上,刺客寻迹而往,奔向山洞所在。等他们群拥而至之时,发现那位太子殿下同漠宁的质子安然坐在山洞中,见到他们不再闪躲,像是知晓逃也无用。
带头的刺客一声令下:“一个不留。”刺客们于是爆起跃入洞中,瓮中捉鳖不过如此,但这捉的不知是谁?
当那些人涌入的刹那,夏侯衍将季朗抱起来往山石后一扔。
季朗:“……”
彼时的季朗不过也才超过夏侯衍肩头一点点的身高,太子殿下即便受伤抡他似乎也极其轻松,直到脚落地才发现山石之后是一处并不高的湿地,水只及自己胸口,正好缓和了冲击力。
山洞上方同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破声,火光顿时冲天,山石被巨大的冲力打得碎裂,四散掉落。
季朗浑身血液被冻住,望着那火光爆裂之处,眼底赤红,发出一声撕裂的吼声:“夏侯衍——”
他越过水塘,疯狂的往上爬,手指抠在崖壁山石之上,用力到指甲龟裂,他颤抖着身体,恐惧侵袭着他的神经:不,不会的,夏侯衍不会死的,他那么聪明,肯定是想好了退路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