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衍把季朗扔下后,便点燃了火折子扔向洞口,洒落的石沫遇火即燃,瞬时爆炸。那些未曾逃脱的黑衣刺客被炸得四分五裂,反应快的也没能逃脱爆炸的余威。
正如他跟季朗说的,瓮中捉鳖。也正如那位领头的所说的——一个不留。
爆炸带来的震动让他鼓膜发疼,剧烈的高温像是在烧灼他的身体里的血脉和筋骨。夏侯衍并没有高尚到要与这些刺客同归于尽的地步,这些人还不配。他只是提前找好了躲避爆炸的地方,只是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波及。
爆炸的余温渐渐褪去,他才忍着疼痛爬起来,算着陆青收到信息后达到的时间。他悬着的心尚未放下,山洞外沿,原本躺着的一个黑衣人踉跄着走近已经崩塌的山洞,手指在地上捻了捻,并将其捧装了起来。
夏侯衍挣扎着起身,“你不是梁国的人。”手中的长剑早已不知去向,他顺势捡起地上的碎石砸上那人的胳膊。
那人似是没想到他还活着,拧了眉,两人都不动作,相互估量着对方的实力。
夏侯衍强压下口中的血腥气,他自己很清楚,刚刚的爆炸震伤了他的内腑,丹田气息乱串,已经蓄不了力。
那人显然也受了伤,眼睛闪着光,挣扎片刻后,纵身一跃试图逃走。
夏侯衍肯定不可能让他走,要走也不能带走任何东西,那些碎沫不能让他国人知晓,否则……他沉了脸,不管不顾提气追去,势必要将那人斩杀。
两人在树林间追逐,夏侯衍仗着地理优势,迅速将那人挡住,赤手空拳跟对方打在一起,两人互换了几招,夏侯衍体力不支,剧烈喘息。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一次崩开,血顺着手臂滴下,他双目如刀盯着对方,手指成拳狠狠的冲向对方鼻梁。
那人后撤一步避开,右臂抬起砍向他颈侧。
夏侯衍不避不让,原本袭向那人鼻梁的拳头改了方向,直接拽飞了他藏于怀中的那一包东西,碎末洒下飘散于乱木丛中。
“你……”那人恼羞成怒,没想到他不顾受伤也要毁掉那东西,零星的脚步声传了来,显然太子殿下的援军到了。
那人手刀落在夏侯衍的侧颈,同时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向他肚腹,夏侯衍被他一脚踹飞了出去,撞向崖边凌空的树干,高高弹起后直直坠入悬崖,那一口血气终究没忍住从口中喷洒而出,在空中洒下一串血雨。
那黑衣人暗唾了一声,飞身离开。
同时有一道身影循着那道掉落的身影而去,踏空而行硬是追上了坠落的夏侯衍,将其抱住后,踩着崖边树,凌空飞跃稳稳的落在平地上。
“少主。”那道身影将人平稳放下,树影之后走出一人,身量极高,一袭白衣,面覆白色面具,一双眼阴沉幽黑,正是地旬。
“卯,谁伤的他。”地旬蹲下身,手指抚了抚夏侯衍颈边的青紫,显然那人下手极重,半边脖子都肿了起来。
“渝国。”卯躬身答道,“那边的‘棊子’开始动了。”
“没有提醒他,谁能动谁不能动?”地旬声音温和,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卯说:“主上跟少主意见不合,渝国‘棊子’显然站了主上……”
“哦?”地旬声音淡淡,“看来还是老爷子更得人心。”
卯倒也不说话了。
暗“煞”里面关系错综复杂,却是关系着整个九州大陆的生死存亡,在他们面前无论大夏、梁国还是渝国,所有的国家也不过只是他们的傀儡罢了。
夏侯衍是被一阵箫声唤醒的,脑袋嗡嗡作响,唯有那温和醒人的箫声,如淌淌流水入了耳脉。
他睁开眼,入目便是一袭白衣的公子,依旧白面覆脸,竹箫在他唇边如同有了生命溢出柔和的音符,和着这山间风声,清新宜人。
这人每一次出现都是一袭白衣,显得自己出尘不染,只是这世间何来不染尘埃之人,不过是世人赋予的自己内心的想法罢了。
夏侯衍很清楚这个人根本不似面上这样的温和,他就是只疯狗,疯起来不分敌我,他嘴唇动了动,“地旬。”
他的嗓子还有些哑,浑身无力,伤处依旧没有处理。
地旬从唇边撤开竹箫,转头看向他:“你对漠宁的那小崽子倒是情真意切。”
见到夏侯衍投来的眼神,他收了竹箫缓缓走近,“你放心,我对他没兴趣,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而已。”
夏侯衍闻言并没有松懈,手指紧张的抠在地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心上战栗,面色却镇定如常。
地旬也不怎么在意,在他身前躬身,用竹箫抵住他的下颚,微微抬起,黑眸如瀚海,所有的风暴都蕴藏在平静海面下,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少年,声音淡雅如低吟:“太子殿下山珍海味吃惯了,也别忘了自己原本也是吃糠咽菜的。”
说罢,他松开了手,“你的人来了。”
等到陆青他们赶到的时候,地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夏侯衍紧绷的情绪才缓解。
“属下救驾来迟……”陆青到了,同来的还有那个红着眼眶,浑身脏污的男孩。
夏侯衍视线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随即才把吊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世界就沉入了黑暗。
从来流血不流泪的季朗,看着伤痕累累的夏侯衍,终于是没能忍住,那滴他所谓的英雄泪就这么滴在了太子殿下的脸上,顺着那一颗泪痣而下,又像是太子殿下在哭泣。
玉峰山遇劫除了东宫暗卫无人知晓,陆青封锁了所有的消息,一切就似未曾发生过,对外只是声称太子殿下得了风寒。
刺客被诛杀,身份昭然,是梁国的人。之所以刺杀季朗,只是为了挑起漠宁同大夏的争端,以获得漠宁的战力输出,共同攻打大夏。
两人都没有想到,正是那一次无心之举,给大夏的灭亡埋下了深重的种子。
夏侯衍高热三天,季朗寸步不离的守候,亲历亲为,连从小伺候太子的嬷嬷都插不上手。
漠宁的这位活泼热烈的质子一夜之间像是长大了,连眼神都变得沉静了。
他望着沉睡的夏侯衍,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感谢神灵,让夏侯衍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感谢神让夏侯衍全须全尾的回到他的世界。
如果可以,他宁愿那些伤那些痛都在他身上,矜贵的太子殿下就应该远离病痛灾难,好好的被人捧在手心里供着。
季朗熬红了眼,熬痛了心。
夏侯衍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入目就是一双红眼,他着实被吓了一跳,回了回神才唤道:“季朗……”
季朗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起身,“你要喝水吗?”
夏侯衍试着坐起来,身上的痛感被发热的烧灼无力替代,他极度不舒服,却不想让面前的男孩再增加负担,倒是一声也未吭。
季朗扶了他一下,倒了水,试了试水温再递给他,目不错珠的看着他。
短短几天,尊贵的太子殿下就瘦了一大圈,原本就瘦的少年这下看起来更是孱弱可怜。
季朗接过他回递来的杯子,喃喃道:“夏侯衍,要不我做你的侍卫吧?”
他说:“我一定好好练武,再不让你受伤。”也能一直跟在你身边。
夏侯衍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
男孩眼瞳清澈深黑,像是草原上最纯净的夜,里面映着一点光亮,那是他夏侯衍。
“你让我跟着你吧。”季朗祈求,“我不回漠宁,我有那么多叔叔,他们还能有很多的孩子,漠宁不是非我不可,但是我非你不可。”
夏侯衍看着他,男孩说的坦坦荡荡,想得很单纯,他却是笑了,抬手摸了摸他也明显瘦了一圈的脸,“那我等你把武艺练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要能超过我才可以。”
季朗笑了,他脑子并没有转过来,夏侯衍的这句话其实是缓兵之计。
几天后的出征,夏侯衍刚刚褪去高热,身上的伤甚至还没有结痂,他就踏上了征战之路。
季朗醒来的时候,大部队已经出发了近两个时辰,他连最后的践行都没能参加。
官道上还有混乱的马蹄印,季朗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城墙上,望着那已经看不到人影的远方,红了眼眶,心中只有那么一个名字:夏侯衍,夏侯衍。
这一分开,就是大半年。
每一次前线战报入宫,季朗迫不及待的跟上去追问。他没有眼线,没有自己的人,那个人的消息只能通过如此官方的形式得知。
夏侯衍直到他凯旋而归,都没有给他写过哪怕一封信。
太子府里,季朗想起这茬,顺势跟周钲抱怨了起来:“我那时候每天最大的期待就是战报,你是在前方冲锋陷阵,丝毫不顾及我们这些后方看家守户的人。”
周钲说:“战场上刀剑无眼,那场仗本来也打得艰难,没有人会觉得自己肯定就能回去,与其让人多了念想,不如就此坦然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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