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这人的武力值和孟锡不是一个量级的，在转身逃跑和缴械投降之间犹豫了一秒，小白貉三两下舔干净地板，把罐子扶正，手背到身后挡住赃物，乖得不行。
“小家伙。”里面明显叹了口气，“虽然你很有当兵的天赋，但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你已经负债二十万了。”
“另外，我能在坍缩区找到一个废弃一年多还有水的补给站非常不容易。”解西泠从藤蔓里探出半个身子，水珠从眼镜框上滴落，滑到锁骨里转了一圈，他伸手抹过小白貉嘴角，“你吃了什么？”
“en。”往后缩了一步，阿金尼指了指罐子，目光却一瞬不瞬盯着那白净起伏的胸口，圆润的水珠拖长了尾巴，一路往下滑下去。
“主，人，好看。”
又冒泡泡了，阿金尼晃了晃耳朵甩掉泡沫，手指沾了一点，粘嗒嗒的。
小家伙的纹章技能：泡沫衍生。只要是喝过的东西都可以打泡后冒出来，包括刚刚舔掉的洗发水。
他难受地抓了抓头。
解西泠认命似的撩了把碎发，忽略小白貉手脚并用的剧烈抗争，把人拉进藤曼帘子。
“刚见面不还挺亲热么，这么记仇。”脏兮兮的衣服全都丢到外面，解西泠就着小白貉自产洗发泡沫给自己搓了几下，然后扶着他头淋一遍水，慢慢揉起来。
“尾巴别摇，小家伙。”
阿金尼不动了，没几秒又绷得难受，伸长尾巴勾住主人的腰。
吸透水的绒毛贴紧皮肤，温度一点点传上来，解西泠一把抓住他乱动的尾巴尖。
小白貉一颤，那人报复性的给他尾巴搓成麻花。
“你叫什么？”
“Argine。”
呃，这算是追主人成功？小白貉忽略那一点点敏感，莫名想起博士妙计第二条——只要追的快，就没火葬场。
不过火葬场是什么？
小白貉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暂时忍住对人类这个物种的强烈不适，佯装享受地眯起眼睛。
“Argine。”解西泠重复了一遍，把草屑一个个摘掉。“解元给你取的？”
小家伙点了点头：“牌，yinl，ma花Q。”
博士把他捡回去后连赢了三把掼蛋，大喜之下把牌桌掀翻了，五十四张牌少了一张梅花Q，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可惜这一长串文字对于阿金尼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小白貉比划了半天，尾巴落了下去。
解西泠嘴角又勾起弧度：“破壳品在沪东基地需要一个中文名字，阿金尼，梅花Q。”
“ma，ma花Q。”
解西泠笑出来，藏在眼镜后面的瞳孔似乎真实了一些，阿金尼的头发过于长了，遮住了脖颈，他把发梢撩起来冲洗。
“莫罗3号利口酒？”念出印在那里的纹章，解西泠笑容里多了一些玩味，“老实交代，外显属性明明是白貉，为什么和纹章不一样？”
这句话有点太长了，阿金尼没听懂，回过头歪着脑袋看他。
“耳朵！”水流滋进兽耳，小家伙刺得一激灵，抬起手护在掌心里。
解西泠没再问，刷一下关掉水，自己三两下换上干净衣服，然后拿浴巾把小白貉一卷，一掌推开侧面窗户，从十五层一跃而下。
砖石飞溅。
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嘭一声撞出一颗遍布鳞甲的头，卡在半空朝逃走的猎物张开大嘴。
一脚勾住藤曼，解西泠反手摸出R1895连开三枪，扛着阿金尼翻身落地，躲过沾满口水的碎石扯开车门。
“左油门右刹车，听我指挥。孟锡！”
“到院长！”拎起工具丢上后座，孟锡一个旋身把车挂到自动跟随，半个身子悬在车门外，肩上架起一把狙。
“油门八十，左打四分之一十秒，然后右打到底。”解西泠坐在驾驶座的车窗上，半条腿悬在外面，一下一下打着节拍。他推了推眼镜框，一只手压到阿金尼握住的方向盘上，朝里面翘了翘嘴角。
“别慌，梅花Q小朋友。”
“我叫Arg......”紧张得想吐，小白貉头发上又开始冒出利口酒味泡泡，一咬牙猛踩一脚，越野车摩出刺啦一声。
“开枪。”
孟锡的子弹直直射进巨蜥眼窝，强效抑制剂随即钻入眼周血管，顺着动脉流遍全身。
怪物停在半空。
解西泠扶了一下眼镜，举着手台：“沪东标北145，东17，159K。莱克斯大狗狗，最近治安不行啊。”
那边调起炮。
“别他妈说风凉话解院长，是捷克狼犬，狼犬！”
孟锡适时插入：“狼犬也是犬科动物。”
通讯啪一下被挂了。
一声轰鸣来得及时，刚刚好在巨蜥压翻废墟时落下，热浪以那摇曳过藤蔓的浴霸为原点，朝四周不解风情地卷去。
解西泠看着远处升起的一小朵爆炸云，笑意凝成一条弧线。
“Q，解元是不是死了。”
阿金尼手心全是汗，那极轻的声音飘过他的耳朵，小白貉下意识“en”了一声。
然后被解西泠一把拎到副驾，抓给他一个袋子：“别吐我车上。”
头发还是湿的，小家伙被风吹了一路，后知后觉开始疼，肚子里的绞痛开始加剧。
我是不是又要变成了白貉了。
阿金尼揪紧浴巾蜷在座位上，目光落在解西泠下颚，忽然觉得新主人和博士长得好像。
“坍缩绝缘，是纹章技能还是分化能力？”解西泠冷不丁问。
声音仿佛隔在洪水之外，阿金尼下意识抱紧书包。
“不能，说......”
这是博士第二封信的内容，博士说了，要亲自交给沪东基地总长，不能让别人知道。
所以，主人也不能告诉......
气候越发乱了，早秋的夜风寒得刺骨，卷着黯黮星辰一泻而下，钻过天地间一种叫人的渺小生物，带走他们拼尽一切去挽留的体温，自顾自回荡废墟之上。
不远处，解西泠可以听到蛇爬行时流下的黏液，刚刚回原的破壳品呜咽出几句人话，利齿咬断新生的脖颈，鲜血和生死都抛散在无人知的角落。
一切会与山河同寿。
他的思绪飘向别处，目光在夜的边际弥散，许久才找回嘴唇的温度，看一眼后视镜里紧缀着的车，呢喃着张口：“解元的事，别让孟锡知道。”
没有人回应他，一转头，阿金尼紧闭着眼抱住肚子，嘴凝成暗紫，几乎没有血色。
——
阳光穿过六百多米深的海水，层层过滤后没有一丝一缕能照到这座水下教堂。苍穹之外是银白色的屏蔽层，再往外还有很多道，神父抱紧了怀里的白貉。
指尖夹住一块芯片，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家伙晃醒，贴上他额头。
“穿过第一扇门后怎么走？” -右拐。
这是相连的精神场才能彼此听见的声音。
“很好宝贝，然后呢？”
-......第四个口子。
神父叹了一口气，年迈的身躯几乎无法继续承受小家伙的重量，但他还是把胸口那混杂着血腥味的气咽下去，衣袖里露出一根针。
“抱歉宝贝，再想想。”
小白貉开始挣扎，他一针刺入白貉后颈。
“第三个。记住了么？”
细小的电流穿身而过，与他接触的神父也承受着这道电击，却用力压制住他痉挛的四肢，一只手死死扣住了他的嘴。
“第三个！”他控制着声音，灼热的气流穿耳而入，“第三个，第三个记住了么！”
-......第、第三个。
“很好，”神父平复着喘息，良久，脸上浮现出一种悲哀的，近乎自嘲的笑，“来，我们记下一扇门......”
阿金尼噌得睁眼。
全身一缩窜出狭小的空间，腰向后弯折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抓出保险杠倏得一翻，竟从半开的车窗完全挤了出去。
“我天好腰啊院长。”通讯器里传来声音。如果不是刚掉头就被一大群不明破壳虫追杀，孟锡一定很有心情停下来欣赏一下这位少年精瘦的身材，以及非常不错的尺寸。
越野车并没有按照阿金尼的预期开往沪东基地，而是就地打了个弯，向着A3级自然坍缩区赶去。目标终点是一片稀金矿区，官方说法是突发自然坍缩，矿区全军覆没。
实际上，清理坍缩体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集体轰炸，不过矿场作为所有基地必争资源，就这么毁了实在是可惜，军队人手紧张，莱克斯才会想到请出公务的解西泠去一趟。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解西泠直觉不对劲。
被秋初凉风灌了满头，阿金尼一下子冷静下来，粉色瞳孔里一瞬间的冰冻化开，除了解西泠那双可怖的红瞳，根本没人能注意得到。
他没出声，急打方向盘一个漂移刹车，停到阿金尼面前。
没人料到他会突然醒来，小东西从两百三十码高速行驶中跳车，落地动作堪称教科书，虽然因为没有衣物包裹而全身严重擦伤，但他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立在旷野上的身躯变得茫然无措。
孟锡一脚刹停在他身后。
地面在颤动，那是一种矮脚生物群聚奔跑的感觉，如同最远处的闷雷，带着说不出的粘腻和躁动。
孟锡那车幸存的显示屏适时发声：“变种小白鼠，啮齿类鼠科小鼠属哺乳动物，距离1.3公里。”
“听到了吗？”孟锡指着屏幕，“没事了小家伙，你只是食物中毒加发烧，上我这辆还是院长那辆？”
-喜欢这辆，还是那一辆？
-来，我带你。倾轧带来的死亡将是一种极致的游乐园式的享受，因为目标挣扎的时候，很难完美地轧过去，你有很多次机会。
阿金尼一拳打上自己脑子，变种白鼠追到一公里内，车载警报凌空响起。解西泠跳下车，在小白貉逃窜前拽住他往自己风衣里一裹，然后把风衣一拉到顶，小白貉整个脑袋被关住。
突如其来的黑暗竟然让他感到心安。
“我知道你能听懂。”解西泠放慢语速，拔出后腰上的R1895塞给他，又往驾驶座丢了一把战术刀，“按照导航，再开三十公里有避难点，别被老鼠吃干净了。”
抬手呼噜一把雪白的头发，解西泠抬腿上了孟锡副驾，借着后视镜对阿金尼眨了下眼，一拍车门示意开车。
大约过了五六秒，显示屏上另一个红点开始移动，大约半分钟就从试探性的八十码加速到两百八，直接把那群老鼠甩在了后面。
请原谅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家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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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鼠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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