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竟然真的会开车。”孟锡腾出手摸出根烟，然后在解西泠无情的眼神中放弃了寻找打火机，直接把烟含在嘴里。
“应该不会。”杜绝了组织内影响他人形象的行为，解西泠低下头，继续整理新的行进线路。
孟锡：？
将GPS分析出的三条路径标出，他托着镜框思考了一会：“即使是会，应该也只考过了科目一。”
孟锡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极为头痛地压了压嘴角。“逃命期间禁止说上世纪的冷笑话谢谢。”
“到底谁是上司？”解西泠失笑，孟锡没有他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在身后恒定追着大几千只小白鼠的情况下还能追忆一百零四年前大坍缩没发生时的考驾照规则。
好在解西泠做惯了院长，年轻人那种幽默在他身上只剩下偶尔的寥寥数笔。
“他身上有很强的应激反应，不会说话，但对周遭事物学起来很快，就像是，”解西泠似乎想到了什么，眸色沉下去，“曾经有人从理论层面交过他。”
孟锡对探究他人往事兴致缺缺，瞟着路线图，伸手划掉其中一条。“你怎么确定他会按你说的走？”
“因为我好看。”解西泠顺口接道，在孟锡鄙夷的白眼中又划掉一条，“A3级建造的避难所都是按照最高标准来的，极有可能还有幸存者，附近3.5公里有一个工业区，把老鼠引到这里。”
说到正事，孟锡干脆利落地接了个“是”，然后瞪大眼睛奇了一声。
显示屏上，阿金尼那辆车同样打了个弯，朝解西泠标注的红点直冲而去。
——
把车速飙到极限，那群地动大军早就没影，阿金尼紧绷的背部终于放松下来，全身往椅背上一靠，风衣和伤口的摩擦陡然加重，小白貉抽着声叫出来。
盯着导航看了一会，阿金尼脑子里似乎有一些东西和这陌生的机器看对了眼，汉字的标注让这东西比博士画的简易地图好用许多，他三两下定位到沪东基地，然后找到了附近的聚落。
他需要一些药，太疼了。
擦着朝阳远远望见工厂的废弃烟囱，小家伙还没来得及高兴，先看到了一地白花花的尸体。他头一次对和自己头发一样颜色的东西这么恶心。
真的，还是要倾轧么？
阿金尼的手开始颤抖，几乎连方向盘都要握不稳了，一个急刹停在入口，裹杂着腐尸烂叶的老鼠顷刻围上。
不能被咬！
一个念头滑过脑海，他的手直接掠过□□，抓住战术刀直直一挡，把爬上窗户的老鼠推了出去。
除去自然坍缩是外界空间场与生物体内场异常导致，余下的坍缩分为两种，破壳品体内场异常和人类基因变异后的坍缩率异常，无一例外都有一个限制条件——和诱发体的血液接触。尽管大家都说他坍缩绝缘，此时阿金尼并不想冒这个险。
越野车仍然在沉默。啮齿类动物过分变异的爪牙迅速摧残防弹玻璃和车身，阿金尼眼前已经红白一片，冷汗从掌心流水似冒出，滑腻腻无法握紧。
高空忽然传来一身巨响——“喂！”
“兄弟还是活的吗！吱个声啊！”
阿金尼掐住眉心抬起头，老鼠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视线。那个女声紧接着又补充：“是姐妹也行啊！TS104年咱男女平权啊！”
他揪住全身力气砸向车喇叭。
声音粗劣到日常开车绝对会被骂的地步，一颗榴弹不打招呼就扑面而下，剧烈的强光短暂性挫伤一切视觉。阿金尼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这玩意，整辆越野车被热浪击得连退几米，在小白貉以为自己要被烤焦之前撞到墙上，后保险杠直接内拗，然后新手上路的常见错误终于出现，他错踩油门，一下飚了出去。
车轮碾碎第一只小白鼠的时候，阿金尼的心脏倏得抽痛，半蜷下身强迫自己凝神，他把书包转到胸前，懒得管刚刚是谁天降神兵，两个飞转间看见一块破破烂烂地暗红色横幅，赫然写着“但愿架上药生尘，不愿世间有病根”。
此时若随便抓一个沪东基地土著扔在这，他一定会为这古朴的医者仁心感动落泪，然后回去一巴掌掀翻基地药店门口的“生意兴隆”、“买三送一”。
很遗憾的是，阿金尼显然缺乏这样的语言理解能力，满眼只剩下一个“药”字，他提刀砍死两只爬得快的，闪身下车，旋即又折返回来，把解西泠给他的枪和弹夹抄回口袋。
少年，这样会走火的。
隔壁街上，离地二十米高的电缆架顶，杨苗脸上的怜悯在看到少年几乎糊成幻影的身形时陡然一滞，然后那双隼眼一聚，差点吓得从电缆架上滚下来。
那是解院的外套。
“完啦，爹地有后妈啦！”
——
孟锡明显感觉边上的解西泠呛了一下，然后这位S级洁癖分子亲自探出窗外对着电缆架就是一枪，把即将抓到杨苗的老鼠连带杨苗本人射了下来。
巨羽凌空而降，一声热烈的“爸爸”还没喊完，解西泠撑着车顶一跃而上，顺手拉出全身绑着四十公斤重装备的孟锡，靠一只手挂在了杨苗腿上。
“爸......回去都给老娘减肥！”
杨苗头上的异场值监测器保持着稳定的绿色，虽然嘴上骂得狠，看到解西泠的一瞬间还是安心很多，拼力朝工业区最高点扇动翅膀，四五十米的高度足够让解西泠看到全局。
“院长，按照目前的研究，一万个纹章全部是小白鼠的人聚集在一起并集体坍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急剧的晃动和混乱的气流没有影响孟锡的准头。他一枪狙向药店，准确解决了偷袭阿金尼的老鼠。
小家伙发现了他们，然而只是抬头看了一秒，把能找到的所有药塞进书包，扭身点地借力上墙，在三人目瞪口呆中借着粗糙墙面极有限的几个窗台作支点，三两下翻上了房顶。
解西泠掐了杨苗一把。
“杨冬青，汇报情况。”
眼镜因为角度滑下鼻梁，被金属链子系在脖颈上，那双红瞳无遮无拦露出，霎那间将气场变得凌厉。
杨·海东青不敢还嘴：“我们两个小时前到达，在烟囱顶上发现了十二名幸存者，转移途中鼠潮爆发，目前确定坍缩一人，坍缩体已击毙。暂未观察到老鼠的人类习性。”
没有人类习性，那至少说明，这里绝大部分的小白鼠都是天生的，或者是坍缩体的新生儿。
解西泠的心没能放下一点，杨苗紧接着补充：“榕子在那个烟囱顶上护卫幸存者，卓中。”
孟锡心里咯噔一下。
杨苗咬牙说下去：“卓中掉下去了，身边有四个纯人类。”
尽力抬高头，海东青试图忽略解院冰冷冷的目光。
果然，回应她的只有两声冷笑。“杨冬青，你完了。”
继而解西泠提臂甩手，隔着十多米把孟锡甩上烟囱，空出一只手摸枪上膛，嘴角卷起一点诡异的笑。
“把唯一的弹药库扔下去，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些老鼠，烤了吃么？”
杨苗：爸爸？
“再死一个，今晚喝海东青炖汤。”
解西泠松手跳下。
——
同一时刻，沥青瓦片上反弹起弹花，元卓中打光最后一颗子弹，枪管因过热而宣告报废，举起枪托就往老鼠脑袋上砸。
侧身一摔，身下肉泥碾出血迹，两颗牙齿磨上脚踝，战地靴已经扒出两个洞。
一块瓦片哗啦一下在他脚腕子上砸成粉碎，身后唯二的幸存者因为初次打人——不，杀老鼠——而愣在原地。
元卓中眼眶一热，憋不出话，给他俩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抽出刀划破手掌，手心奇迹般出现一排手榴弹。
“兵哥，你是哆啦A梦啵。”其中一人颤巍巍接过两枚，生怕一抬手给他引爆了。
“谁？”元卓中迷茫地摇了摇头，挥手一颗炸干净再次冲上楼顶的鼠鼠们，他卸下钩锁抛上对面楼顶，演示一遍如何使用，刚刚因人民义举的感天动地顷刻跑向脑后，留下一句“保重”，率先上了滑索。
这绝对是土匪兵！
两人哑然。
到达对面的元卓中突然停住——“快走！”
钩锁扎进的墙体竟因牙齿集体的撬动而崩裂，元卓中回闪不及，从三十米高径直摔落。
地面上，拥挤到彼此踩踏的老鼠齐齐抬头。
元卓中闭起眼，最后的想法竟然是我才十七岁，还没被人喊过前辈。
一阵风擦背而过。
不知道从哪出现的阿金尼当空截下这个倒霉鬼，转刀将窗台上两只老鼠开膛破肚，拔出元卓中的手榴弹往屋里一炸，这里竟出奇的没多少白色生物。
一转头，两人都被床上那巨大的毛绒玩具吓了一跳，然后那东西动了动，一窝新出生的小鼠从下面滑出来。
得，这运气是背到家了，赶人老巢来了。
元卓中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手榴弹炸不死这怪物，拉着阿金尼就要往外冲，小白貉却把他拽回窗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闻，主、人。”
卓中的纹章是GT502弹药库机箱，子弹电路供应无限量，但嗅觉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不过他还是很配合民众地回到窗户口，看到勾着绳索的解西泠朝他飞来。
“解院！”元卓中一激动，那群新生鼠的成长速度似乎都变快了，阿金尼一把将他推到解西泠手中，对着解西泠皱起的眉困惑地眨了下眼，元卓中随着钩锁荡向安全区域。
委身蹲到窗户沿上，老鼠暂时还不能从外墙爬到这里。往屋内最后扫一眼，阿金尼准备撤离的步伐骤然止住，一双眼不由自主吸上那新鲜的生命。小家伙们坡着短腿一步一绊，一点点蹭掉身上的血和羊水，挨个趴在母亲怀里喝奶，最后撒着娇接受母亲的舔毛。母鼠举行某种仪式般将他们叼进边上一个浑浊到粘腻的水盆里泡一泡，再拿出来的，就是一只成熟的白鼠了。
我用车轮压死了他们。
阿金尼一下抱住头，巨大的恐惧骤然降临，迅速耗尽的能量终于在此时集体爆发，小家伙一瞬间看不清任何事物，脚下一晃失去平衡，身子向后仰去。
-跳下去。
耳边又回到了神父的声音。
-记住了么？到最后一扇门的时候跳下去，不要回头。
队员们聚齐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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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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