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它那满肚子怨气无从发泄，所以变成怪物后，更期待肆无忌惮。
可表现却不只是在发疯，余念喘气过后观察四周，知道它举动异常。
不过，通道随着怪物的死亡重回安静，余念拎着枪，稍微喘了口气。
从指间溢出的寒意带给人麻木的【错觉】，他知道不够真实，只是嘲弄的摆手，换了受伤的左手，拿着枪给地上的尸体再补几枪。
没有反应的尸体就是最好的。
他跨过它再往前进，弹夹的子弹所剩无几，于是边走边往内观察，重新装填子弹并填满。
余念低头，踢开自己地上的手机，光源缓慢推进，照亮的一路都是同样的幽暗，四周只有自己的影子在四处狂欢。
白化这一种异变征兆的潜伏期大约一月，一月后，便出现明显特征。
最先是血开始褪色，然后【颜色】从身躯剔除，这个过程缓慢却无法劾免，潜伏期更是几乎没有征兆。
连那些智能程序都只有征兆开始后才能确认，又有多少人是退无可避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走上死路的?
这个异变但还保持基本人形的家伙，显然和之前那个下跪的怪物思绪不同，更执着于人的身份。
“你没有佩戴手环，我无法判断你的身体状况。”
智脑又发出声音，这家伙在这会插嘴反倒让他厌烦，于是余念嗯了几声，再次踢打手机智脑用灯开路。
感染就无药可救了，而且感染会变成怪物。
最终，多数人选择每天自己确定状况，人们开始检查自己是否感染，然后或欣喜或悲伤，反正伤口可以交给程序负责，这就是再简单不过的确定法了。
咳嗽时稍微牵扯伤口，余念扯动嘴去看左手手臂那道爪痕。
痛就那么微小一点，不过是刺痛罢了，和过去比起实在微小的很，偏偏他一点都不愉快。
“这是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的人生。”
怪物的腔调在耳边回荡，余念烦躁的继续踢着手机，发泄怒火的迈步向前。
通道很快走至尽头，划痕和白色脏污在地上遍布。
痕迹像喷溅，飞溅型吗……甩上去的?
考虑到异变人那白血和胶水一样难搞，也可能是某种剧烈的打击造成的。
“……这种时候他们反而没声了。”
余念叹了口气，地下道信号不太好，他蹲下去用手指粘了点白血在指心磨蹭，触感像发泄用的流体玩具。
没有干涸，那东西就和胶水一样黏糊糊的，恶心死了。
有点头晕，余念觉得很不舒服，但这种糟糕感觉似乎出自心理，只是比之前更严重，他开始贴着墙壁行走，倚靠的身躯手臂位置伤口没好，但那地方没什知觉，身体倒是随着走动不时抽痛。
这些状况直到他去推开里面的门也完全没缓解，他勉强往内走，工厂内部则发出了嗡嗡的杂音，搞得人耳朵都疼了起来。
“世界一直都这样。”
和之前那怪物类似，有个人声扰乱了他的思维。
“你不这么认为吗?同类……你已经是我们的同类了。”
“……”
余念边停步边去握枪，怀中武器冰凉，却像块烙铁，被手紧握后几乎没法分开。
他顺着声音往屋内望去，但看到的多是些堆积起的箱子，装箱罐头和包装好的火腿肉在流水线的最后打包装箱，未处理的肉块则在流水线继续运送，经过一道道工序，加工放入不同容器。
之前说话的主人不在这里，他四处寻找，觉得白茫茫的一片让人心烦，异变者和其他感染动物一样都是白色，非常难区分，也不知道藏在哪里。
那些切割机器偶尔咔咔作响，是被骨头卡住缝隙。
那些滚打肉泥的机器嗡声轰鸣，那是有打不碎的硬物导致机器异常。
可是哪怕如此，一切仍在正常运转。
“你想做什么?”
余念问到。
在男人面前活动的流水线不断蔓延，空荡的罐头随着传送带滚入进去舱内，他往前，再往前，终于看到某个人影【坐】在机器旁，正看向他的方向并再次微笑。
那大概是个【女人】——至少曾经是，苍白的，美丽的女人几乎像皮直接包着骨头的干湿，这是视力带来的错觉，因为他很快意识到只是对方的皮肉凸显出透明的质感，他甚至能直接透过她的肌肤看到里面的【骨头】……连那骨头都像鸟类一般真空。
比内脏本身，轮廓反而更清晰，她就好像是真的半透明的人。
头发，面容，还有表情，因为能看到下方的轮廓，搞得一切都琢磨不清。
他盯过去时，只觉得她的唇是醒目的。
在那一片淡色的惨白下，女人红色的嘴唇弯着微笑的幅度，饱满的嘴唇是醉人的红，明明在她的身躯黯淡下应该撑不起来的颜色，却格外夺人视线，似乎只是看着就会被彻底吸引。
“……”
他沉默着，凝视她的外表，思考这异变者是为何变成了如此姿态。
“你好，长官先生。”
但那女人反倒挥手示好，看上去可不像王年一样有着敌意，她笑得平常，好像这里只是老友的茶桌。
“我们聊聊?”
她伸手指向对面堆满箱子的存储区。
余念把一只手背到身后，他盯着女人和箱子看了一会，算是同意聊天的点头。
背过去的手按着原本在地上的手机，发送号码是快捷按钮，自然是在这里的某个人。
他得以在这样的安静下，仔细观察面前的女人。
从衣服看，她大抵不是个普通的工人，那身红色的制服是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制服，只是左胸别出心裁的带着插花装饰。
虚假的花看上去带着书上的美好，鲜红的，反倒衬托这怪物般的女人愈发的可怖。
“我是这个车间的主管。”
女人笑着，矜持的表情带着职业性礼节。
那东西是刻入骨子里的，他盯着，觉得无趣，却只是回应差不多的礼仪，盯着她的笑容，和放入搅拌机内的双腿。
卡壳的机器是被她的骨头卡住，女人坐在那边极其平常的低头去看，不会滴落的白血让她仍旧整齐。
变成异变者之后痛感退化，居然被这么用啊。
“你们打算做什么。”
怪物的思维他不去理解，虽然是个侦探，但余念更是个慵懒颓废的男人，但他要求智脑直接停止产业线，这家伙的行为让他脑袋里出现一大堆老的血浆电影，十足倒胃口，恶心极了。
他坐在桌旁看这女人等着她的回话，并未隐瞒手中的枪，思考她的致命弱点是哪里。
首先关停工厂，现在遇到的异变者都保持人形，那就还没到等级2的地步，得找到别的失踪者。
“从衣服来看，你不是完全的治安官吧，长官。”
女人双手交叉的说着，微笑的歪着头。
“是，”他痛快回答。“要说什么就快说吧。”
“我已经没时间闲聊了。”
他腔调略是不耐。
女人一愣，过了一会就又笑了。
“当然，当然，”她点点头，伸手摘下了自己的胸针。“不管是被你抓捕，或是我原本的想法，我都逃不掉，也不打算逃。”
她的话语给了余念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皱起眉头，反而觉得比之前的事情要更厌烦。“怎么，你也是个投敌肉人?”
他语调略冲，口中提到的词是民间俗称。
巨大高压笼罩城市，有哪怕异变也想要活下来的，也有在异变后主动联络政府，申请加入【治愈】计划的，这些东西余念都有了解一点，但不管内部他们对这些人怎么称呼，在民众看来他们还是怪物。
“活下来没什么错。”
女人语调轻快，她仍用手指拨弄自己那美丽的花。
“但死也没什么错。”
朦胧面容十分僵硬，无法确定其中的情绪，余念听她说话叹了口气，正觉得无趣打算进攻，就看到女人把手中的花抛给他。
“能收下吗?那是对我来说非常宝贵的东西。”
不知姓名的又一个怪物歪着头坐在搅拌机上，她也许之前是个成熟的女人，哪怕变成这幅模样，一颦一笑仍带着些韵味。
她的话语和模样，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在这个地方工作了五年。”
她晃悠没有脚的腿，甚至像年轻的孩童一样哼起了歌。
“没什么休假，工厂和公司不一样，没有下午的【休息时间】，和晚上的【狂欢时间】。” 女人说着，笑着，余念跳下箱子走过去想扯住她晃悠的手或腿，却被娇笑的她躲开了。
“很小的时候，我有一束一样的花。”
她盯着那胸针，此时余念正握着它。
“那是珠特别漂亮的花，据说以前的玫瑰都是那样，鲜红的花瓣，翠绿的花茎，既不像宝石，也不会像水晶，娇嫩，易碎，多么棒的东西。”
她语调确实可惜，但女人却忽视他的话语，余念试图在这人继续说话前拉扯她下来，这个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的女人，连那变得苍白的眼瞳都带着温顺，可她像个幽灵一样轻盈，连子弹都追不上她。
“我花了十五年，去换一朵比不过我记忆中的花，这事很奇怪……天啊，我简直像成为这朵花，却发现我和它完全不同。。”
她撑着箱子往前落，面前是那巨大的搅拌机，连飘飞的头发都不在他能触碰的范围。
“长官先生，请好好待它，我送你一件礼物。”
模糊腔调的东西带着奇怪的轻快，渐渐叠入机器。
管她是否露出笑容，管她面露何等表情。
余念木着脸看那怪物和之前的怪物类似的自杀，他恼火的情绪甚至还没升腾，因为之前的头痛变得更厉害了……这些怪物就好像是了解他，或者说，视他为同类。
智脑又不做声了，这机器像个狡猾的人类，说我不知道你们的交流和可能的交易。
“有声音告诉我，我不再是人，但却并不孤独。”
女人的声音从机器之中传来，他想去按动停止的按钮，但那早被破坏了。
“长官，我和你说啊，抓异变者是很危险的工作。”
“我的脑子从变成这刻开始，就和他人联在了一起。”
所有的我们，只不过…………
余念脸色扭曲，啧了一声。
“我早就知道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在变成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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