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还没亮,我的头很疼,像被酒烧了一夜,脑子是空的,身下是乱的,被褥翻了一地,一股凌乱的气味弥漫着。
我转头一看,心猛地一跳,差点停了......
身边的人还睡着。
是哥哥。
他眉头轻皱,长睫垂着,唇色苍白。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我身侧,脸侧向我,还未醒。长发落下来,遮住了一半肩膀,剩下的一半肌肤露出大片青紫,是我昨夜留下的......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昨夜我弄错了人。
我低头看他,他的手抱在怀里。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在死死护着怀中的一道伤疤,在梦中都不肯松手。
然后,我看见了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下来,轻轻落在枕上,沾湿那红色的盖头。
除了欢爱时,我从未见哥哥哭过。
现在,哥哥在梦里哭了。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替他擦掉。
指尖刚触及他面颊的温凉,忽然听见他声音颤抖,呢喃着。
“孩子......不要离开爹爹......”
我指尖一颤,看着哥哥那张如雪般清冷的面容,眼泪越落越多。
“都怪爹爹没保护好你......”
“对不起......对不起......”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人从背后猛推一把,跌进深渊。
哥哥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陷在一场可怕的梦魇里,满脸痛苦,双手更用力地抱住自己腹中,像是那里藏着他失去的孩子。
那一瞬,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喘不过气,胸口很闷。
哥哥还没有怪我。
我的手慢慢地离开哥哥,停在半空,最后缓缓放下。
我听着他一遍遍念着。
孩子。
对不起。
爹爹没保护好你。
我等了很久。
等哥哥说出那句我该听的话:
“方萤,我讨厌你。”
“都怪方萤。”
可他没有。
哥哥说了这么多,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我。
没有说:“方萤,都怪你。”
没有说:“方萤,哥哥讨厌你。”
没有说:“哥哥不要你了。”
只有那个孩子,那个已经......不在了的孩子,他还在梦里一声一声地唤着。
他好似完全避开了我这个人,把所有痛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本以为,我最怕听到哥哥那一句“我恨你”。
可现在我才知道,我最疼的,是哥哥连恨都不肯给我。
他宁可梦里求一个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原谅,都不肯怨我一句。
我看着哥哥,看了很久。
直到他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平息。
我看着他身上的伤。
哥哥最怕疼了,身上却留了那么多疤。
以前看到哥哥落了些小伤,我都恨不得剐了自己,可现下,那些伤痕好像已经把我剐死了,许是太多,我有些麻木。
我拿出膏药,想替哥哥擦疤痕时,看到哥哥长睫轻轻扇动了一下,好似要醒过来。
我心下一惊,就像偷偷摸摸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般,落荒而逃。
从那以后,我回府的次数越来越少。
除了母君派我陪她出面办事,其余时间,我几乎都住在歌楼,夜夜笙歌,杯酒换人,眼里心里都不干净。
母君说过我,说我不知检点,说我叫哥哥寒心。
我也笑着听,听完该回府就回府,看完哥哥一眼,再照旧在三更半夜换去另一间房歇下。
我不敢和哥哥睡同一张床。
他不说话的时候太安静,我一靠近就会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那声音在他面前,听起来太荒唐,太像罪。
那夜我本已在歌楼,刚把一个新来的清倌拉上楼,正准备开始鱼水之欢时,母君却派人传话,说是哥哥的生辰,让我回府。
挑起的**被打断,我自然是有些不舒服的。
那清倌很乖,眼波潋滟,说出来的话却十分胆大。
他说可以伪装成侍男,同我入府,偷偷服侍我。
我将他带回府中,却并未让他出现在宴上,而是吩咐侍从将他从偏门送入我另一间房,让他在榻上乖乖等我。
哥哥生辰宴上,我说了许多讨喜的话,把什么“哥哥福如东海”、“愿长乐无忧”都捧给他。
哥哥轻轻笑了,一如既往的温柔。
可我看到他温柔的笑容时,心里很难受。
我饮了些酒,同他并肩回房,推门那刻,我有些不受控制地吻了哥哥。
哥哥还是很香,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我带着点酒气、兴奋,亲他,从唇到颈,很温柔地触碰他。
我只会对哥哥时才会控制自己温柔下来。
衣衫半解时,我摸到那道疤。
不知为何,那触感好似醒酒药,我一下子便清醒了。
有些烦。
我将哥哥的衣衫拢好,低声借口道:“我头晕......先歇会儿。哥哥早点睡。”
我转身,回到了另一间。
正当我要入睡时,那清倌扑了上来。
我差点忘记,我带回了清倌。
我正想让他回去时,他突然俯下身,亲吻我。
渐渐地,我也沉浸其中,让那清倌小声些,吃东西时不许发出声音。
我只想麻痹,别的什么都不想听。
许是太过沉浸,门被轻轻敲响。
我没听见。
门被推开,直到一声轻响,药碗砸落在地。
我不耐地抬头,正欲呵斥,目光落处,却看到了哥哥。
哥哥站在门口,衣袍未整,面色苍白,全身轻颤。
他唇动了动,话还未说出口,眼泪便先落了。
醒酒汤的味道飘来,看到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心中猛地狠狠一抽。
是害怕。
哥哥要走。
他要离开我。
可是,哥哥从未离开我啊。
无论我再怎么惹哥哥生气,哥哥也不会主动离开我。
我猛地推开清倌,追了出去。
哥哥走得很快,我几步追上,抓住他手腕,不许他跑。
我拽着他回屋,将他按在椅上后,将红绳抽出,把他双腕缠紧绑在椅背上。
“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跑。”
我讨厌哥哥跑。哥哥越跑,我就越想将哥哥绑起来。
这个世界上,不能有任何让哥哥离开我的理由。
那一夜,我好像失心疯般失去了理智,让哥哥看了一夜。
最后,我一脸兴奋,将愉悦放在哥哥唇边。
“哥哥,这不是你最喜欢吃的吗?”
“看了一夜,饿不饿?”
“吃一口。”
哥哥吐了......
我低头,有些疑惑:“哥哥不是最喜欢我了吗?嗯?最喜欢的,不是这个吗?”
我让哥哥吞下。
他闭眼,全身颤抖。
我抬起他下巴,盯着他眼睛,像是逼他做决定。
“说喜欢。”
他没出声。
我吻他:“哥哥,说喜欢。”
他睫毛颤得厉害,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喜欢。”
“哥哥喜欢阿萤。”
那一刻,我觉得整颗心都活了。
我开心地吻着他,将清倌赶到哥哥方才坐的椅子上,看着我们接吻。
我吻着哥哥,哥哥就是怎么亲都亲不腻。
我看着哥哥,同他唇齿交缠,最后低声道:“小萤妹妹想哥哥的舌头了。”
醒来时,我的脑袋昏沉沉的,声音沙哑,身上有种力竭后的酸痛。
我一睁眼,就看到他。
哥哥躺在我身侧,眉头微微蹙着,呼吸很轻。
我下意识伸出手,掀开被子一角,看见他后背、腰侧,甚至锁骨上,全是青紫。
那些明明快散了的伤,昨夜竟又被我折腾了出来,颜色更重,触目惊心。
我愣住了,一瞬间不知是羞耻还是悔意。
我有些懊恼,我怎么又醉了?
我的目光缓缓移向哥哥的脸,他的眼睛红肿,睫毛湿着,一看便是哭了一夜。
我抿了抿唇,指尖想去触碰他脸颊上的泪水,却在距离他眼角还差些许的地方停住了。
我怕把他吵醒,怕他醒来看见我第一眼就是难堪。
我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时我下了决心,我要戒酒。
我不能再醉后粗暴地碰他。
不能再一醒来,就看见哥哥落泪。
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可戒酒太难了。
没有酒,我夜夜无法笙歌,失眠、头疼,骨头酸。那种空落落的难受,像是我整个人,只剩一副空壳。
我尽量忍着,忍着那些想喝的瞬间。
日子就这么熬着,就在我快忍疯时,有一日,我在街上撞见一个面孔好生熟悉。
是通缉令上的人。
我同他对视上,他眼神猖狂,看我一眼时,那眼神好似不屑地说:你抓不到我。
我没想太多,提剑立刻追了上去。
从街口追到郊外,从白昼追到夜晚,后面甚至和司法部的人一起围捕,我足足追了他好几日几夜,最后那人累倒在我脚边,挣扎时瞪着我。
将人抓回去后,我直接累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好似意识到,抓人比酒,更能麻痹我。
搏杀、判断、潜行、出刀......在那种每一步稍稍走神便会死亡的情况,我不会去想别的,不会想哥哥红了眼眶,不会想他梦里喊的“孩子”。
我就这样沉迷了进去。
说起来也奇怪,虽然我的母君父君并非武将,可我对习武很有天分,诗词反倒不会做。
后来,我去了军营。
天天训练,刀不离手,马不离人,从天没亮开始练,一直到天黑。
母君喊我回府,我便说自己太忙,不回。
其实我知道,她是替哥哥在唤我。
可我怕我一回去,又忍不住,酒也会再沾,疯也会再起。
训练越狠,我越喜欢那种把身体耗干、想法掏空的感觉。
武将们说我有天分,让我带队,我答应了。
我欢喜凌晨便醒,一直训练到入夜,其中带动了不少人同我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那夜训练结束,我看着星子挂在天上,突然想起很久没见母君和哥哥了。
不知道他瘦没瘦,梦里还会不会哭。
我想给母君和哥哥一个惊喜,没提前打招呼,便悄悄赶回了府。
谁知我刚回府,就听见笑声。
是哥哥的。
我看到哥哥给了一名女子很多东西。
那女子我认得,是军中另一位武将,经常偷看我。
那时我还纳闷,现下好像知晓了。
哥哥看着她,眼里柔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他在笑。
像小时候一样,很干净的笑。
我僵在原地,站在黑影里,看着那一幕,好似整个人又沉进了某种冰冷的溺水感中。
哥哥......在对别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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