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辽东边境退下来的战马,年龄有些大了,身上还有伤,马价比不得寻常的良种。
这里是米珠薪桂的京都,往北走可能价格还会便宜上几分。
陈路白都已经准备点头同意了,没想到马商竟主动提出降价。
卖家如此诚心实在是让陈路白喜出望外,用力握住马商的手上下摇晃,“好,成交!”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居然能用低于市价的银钱买到一匹马,陈路白喜滋滋笑得眼睛都瞧不见缝。
秦能一会儿掀起马的眼皮去捉马尾巴,一会儿又让马尥蹶子瞧他的蹄掌。
“陈哥,那马商还没走远,我脚程快,要不我追上去给你换匹年轻些的吧。”秦能抓耳挠腮,不断扭着脖子往后头看,焦灼地看向陈路白,只要他一声令下立马便能冲出去。
马儿的耳朵折了下,陈路白连忙顺着马鬃安抚,“换什么换!说的这么伤马心的话,让马听去了他抑郁怎么办,多好的马儿呀,不就是瘦了点,养一段时间很快就能胖回来的。”
“这战场上退下来的战马起码都有十来岁了,刚才那个小马多好啊,还亲人。”秦能觉得费解,同样的价钱,买老马完全就是浪费。
陈路白:“你懂什么,养马不要时间,我喂的豆料不要钱?”
“……但这马年纪这么大,万一回去之后才发现有暗病,死了怎么办。”
“签了买卖文书的,他难不成还想跑?直接去衙门告他!”陈路白一点不肯吃亏,若真有问题,马商进城绕不开几个市集和酒店,他对这些地方熟悉得很,到时候天天去蹲点,就不怕他生意搞不黄。
秦能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钦佩道:“陈哥,你懂得真多!”
那是自然,陈路白颔首一笑,不过很快觉得不对头。
“你为什么总是开口闭口叫我哥,虽然你现在是我们家的人,可总这样在外人面前叫我,感觉我平白无故多添了几岁。”
郁闷,感觉快把他给叫老了。
秦能抓了下头发,“不能这么叫嘛?爷爷说你比我大,就直接让我喊你陈哥,还是我直接喊主子?”
什么?
比他大?
陈路白不禁扣了下耳朵,他没听错吧?
他微微仰头,就见秦能膀大腰圆一脸糙黑,憨厚得朝着陈路白笑。
“……秦能,你今年多大了?”陈路白问。
秦能垂着脑袋古顺从地答道:“再过几个月就是我生辰,到时候就满14了。”
靠之。
陈路白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这山沟莫非是有什么龙鞭虎肉可以吃嘛,要不然秦能怎么可以跟熊一样高大。
这不公平!
——
房子造得极快,不出半个月便全部竣工。
陈路白挑了个好日子张罗请了村里相熟的人家,还有里长几位老人在家里吃饭。
村里造的多是两进的房子,像陈家这样人不多还做了三进,高墙黑瓦刷着白墙的着实不多。
一进正门的前院,入目便是一颗树冠盖顶开满了细碎白色小花的杨树,斜倚着山石遮住了半边镂空雕饰着莲花的影壁。
穿过曲径通幽的游廊,就是内院,到处都是假山流水,照村里人说,“造得跟个小花园似的。”
“恭喜乔迁新居,这也算不得什么好礼物,都是我自己种的草药,平日里有个头痛脑热的,煮一方就行。”
张大夫带着小外孙上门,还带了一大罐药酒,拉着陈路白的手絮叨,让他吃饭的时候一定要记得过来他们桌尝尝。
“没问题,喝酒我拿手的啊!”陈路白连声答应,“张大夫,你领着孙儿去西厢房转转,李家的二婶正带着一群小娃娃编手绳。”
李家就是当初陈路白买牲畜的那户人家,一来二去也熟了起来,后来一听陈路白想在家里养只看家的狗,正好家里的狗下崽子,挑了两只送给了陈路白。
全黑就尾巴尖尖一点黄的是阿大,浑身杂色嘴巴一圈灰突突的是阿二。
两只狗落地吃奶,见风就长,一天吃得不下五顿,还学会了偷吃。
经常进厨房,还只挑贵的肉偷。
秦老汉气得拿着铁勺追赶,说是家里进了两只大耗子。
秦能几个兄弟全部被打发出来搬凳子端菜,里里外外来回跑了好几回。
酒席就设在内院的天井,太阳还未彻底落下,前后院门打开,穿堂风而过很快便吹去了燥热。
院墙边挖着的水池幕布涟涟,更让人心中凉意升起了几分。
“阿大,快去,叫妈妈来吃饭。”
陈路白端着一大盆刚出炉的肘子,空不出手,用脚踹了下黑狗肥嘟嘟的屁股。
阿大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桌下头起身,甩着尾巴一步三回头。
陈路白看它那丧眉搭眼的模样,这狗是要成精了,“又不会少你的肉?早给你备好了骨头。”
阿大这才吐露出舌头,迈开步子朝正房迅速跑去。
“旺!”
临泉邻着河,桌上的多是下水就能够自己摸到的河鲜。清真姜丝鲢鱼,蛋花蛤蜊,炙泥鳅段,爆炒大红虾,腌青鱼。
又配上了炖得酥烂的红烧萝卜肘子、笋干老鸭,豆腐干与芹菜、芥菜缨一块儿炒了,还有地里新鲜刚摘的黄瓜。
秦老汉不擅长面食馒头,只能做了烙饼作为主食,要是大家吃得不够,厨房里还蒸了一屉白饭。
都是乡里的亲戚,大家男女分桌别列,小孩和女人坐在一起,陈路白倒是在主桌这里穿来穿去被人拉着劝酒。
张大夫这酒自己泡的,味道是真不赖。
陈路白喝过京都的老坛酒,味道有些辣喉咙,不如张大夫这药酒来得温厚香醇。
不知不觉竟叫桌上的人喝了个精光,德叔拍着肚子意犹未尽,叫儿子赶紧去张大夫家里再扛一罐回来。
张大夫闻言说什么也不同意,抱着孙儿就要回去。
吃席过半,陈路白惊觉隔壁桌的主位还空着,季明川似是现在还未过来,担心他饿着,陈路白忙从乡亲们中抽身跑去里头寻人。
一进门,脚下触感不对,陈路白还没回过神,已经吃痛得叫出声。
“松口——我天天这么喂你,你还咬我!”
原是他踩到了阿大的尾巴。
阿大扭身恶狠狠得叫唤,在地上绕着圈儿又换了个地方趴着,仔细得把尾巴藏进前爪下面。
“娘子,你怎么没去吃饭呀。”陈路白脸上红通通的,朝着坐在里屋的季明川走去,就看他坐在圆桌前,上头摆着的正是外头吃席做的菜,还加了几碟果子糕点,“咦,你什么时候已经吃上啊。”
陈路白脚下走起了弧线,绕了屋子一大圈,好在屁股找着了位置,坐到季明川对面,撑着脑袋看着对面赏心悦目的小仙男进餐。
季明川优雅地剔去鱼片中的小刺,优雅地送入口中,眼角一斜。
陈路白以为他是在邀请自己一同吃饭,很是惊喜,但他酒喝得有些多,“你快吃,不用管我,我饱着呢,外头喝酒都喝得肚皮涨涨的,真的一点都塞不下去了……”
季明川垂下眼,“我是让你离我远点,一身酒味。”
“啊……味道真的很大嘛?”陈路白愣了一下,一脸羞红得嗅着自己的衣服,又悄悄吐了口气闻。
“……好像是有一点。”
“夫人!”屋外有人扣门后高喊,“热水烧好了放在屋外,需要我现在端进来嘛?”
陈路白一听是秦虎来送洗澡的热水,“不用,放着我来搬!”
“好嘞。”
打发了秦虎,陈路白自告奋勇得撸起袖子,一桶一桶得将热水往屋子里木桶添。
七八桶烧得滚烫的水倒下,屋子一下子就热起来,陈路白擦着脖子里的汗,可能真是好久没喝酒,起身的时候只觉得头晕得厉害。
不行,陈路白甩头使劲让自己清明,想着还需要把季明川的洗浴用品备好。
却不想地上到处都是水,陈路白一个脚下打滑,竟然不小心一头栽进了桶里。
“咕噜咕噜……咕噜噜!”
“……唔!救命……我不会水!”
“……噜噜噜……”
陈路白脑袋倒扣在水里浮沉,只觉得上半身居然重得像是灌了铅,两只手攀在盆沿上,脖子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季明川看不下去了,傻子喝多了之后脑子更加不行,脸埋进水里好半晌还不出来,跟小孩子玩水似的不停得吐泡泡。
那呼救声越来越低迷,要真是酒醉澡盆溺水,传出去也是不好听,季明川捏着他的后领子从澡盆里提了出来。
陈路白像是只上岸的鱼,嘴巴里噗噗地往外吐水。
季明川撇了眼,那肚子圆滚滚的,看样子洗澡水喝了不少,想到那洗澡水混着陈路白这家伙的口水、汗水,心情也跟着不好了。
手下一松,又直接把人丢进水里。
“我、我怎么在这儿?”
陈路白被这么一折腾,酒醒了大半,没想到湿透了身子,狼狈地坐在浴盆里,抿着唇使劲地想,“我不是应该在饭桌上吗?什么时候酒席结束了啊……”
“那合该问你自己才是。”季明川挑了个眉,转动轮椅绕道屏风后,“水脏,赏你了,洗完脑子赶紧出来,别耽误我晚上睡觉。”
“ ……哦。”
陈路白发现他坐在了季明川的浴桶里,脸色红的黄的紫的跟灯笼似的,本来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出声。
把自己剥了个精光,渐渐得将脑袋沉入了水里,只露出上半张脸,眼珠子滴溜溜转。
陈路白将脑袋向后一靠,被热气熏得安心地闭上了眼:“哈……在自己家里泡澡的感觉,真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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