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高公公,今天怎么是您亲自来了,若是找人提前让兄弟们知会我一声,我也好给您清一下场子不是。”
薛掌柜袖领擦着汗,膀大腰圆的身材立马弯了下来,在高炀面前打躬作揖。
东厂那些人隔三差五来酒楼找茬,不过来的都是档头番役小喽喽,酒楼若是没犯大事,薛掌柜塞点钱,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大家都是给人干活为了混口饭吃,这样方便你我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没想到晚上来的还有大人物,掌班和指挥使都出马了,这着实让薛掌柜惶恐不安。
难不成是背后的东家犯了罪,要来封他们的酒楼。
“不必惊慌,只是过来寻个人而已。”
高炀坐在戏台前,仔细吹去茶盏上方漂浮的茶叶梗,尝了一口后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烫了些,香味都变了。
高炀缓缓放下,抬起头,发觉身边的人蜷缩着肩膀双目惊惧地望向他时,很是诧异地歪了下脑袋。
“都站着做什么,坐下吧不用在意我,全当我只是一个过客。台上那唱戏的也是,别停下,继续。”
薛掌柜的心里早被高炀的一举一动牵扯着掀起惊涛骇浪,他冷汗涔涔,不敢不从,连忙和戏台上的伶人使了个眼色。
鼓琴奏乐,几个戏子站回本位,又一言一语地唱了起来,声音哆哆嗦嗦,手里的动作也变了形,明显是被高炀的架势给吓着了。
也不知道今晚又是来找的哪路神仙,薛掌柜在心里求爹爹告奶奶,这个节骨眼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啊。
“找着了!”
三楼雅阁的楼梯上,两名锦衣卫押解着一个脚步虚浮年纪大概不到二十的男子,拉扯间外衫撕裂露出了里衣,发冠也狼狈得四散开来。
身后还跟着几个公子哥和哭哭啼啼的歌姬。
“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凭什么抓我!”男子挣扎着大喊,“我是关祁伯之子温远翀,我姐夫是当朝左通政安松泉,还不赶紧将我放开!”
一旁的锦衣卫两两对望,闻言笑嘻嘻道。
“温远翀?抓的就是你,你小子胆大包天了,有人高发你辱骂朝臣天子,跟我们走吧。”
“胡说!我们家三代衷心爱君,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我做梦都不曾说一句梦话!一定是有谁诬陷,是谁,告诉我,我要宰了他!”
“是真是假,你进了狱牢待审问之后就招了。”
“走吧,大男人还哭哭啼啼。”
温远翀扯着嗓子呜呼他冤枉,求人赶紧去通知他姐夫安松泉来救他。
下头萧盛沉着脸,才听清台上的戏腔没几句,就被楼上温远翀尖锐的嗓门给压了过去。
这人嗓子这么好,别出仕了,以后直接打包送上台唱戏得了。
萧盛还想坐下来好好听完这出戏,三番五次被温远翀打断,捏得手指嘎嘎作响。
工作本来就很忙,好不容易能抽出时间听小曲,这么点精贵时间还要被这蠢货打断。
飞身上楼,举起刀鞘就朝着温远翀的脖颈劈去。
“宦官当道!你们这些东厂走狗,不为皇上办事,竟然胡乱栽——啊!”
温远翀翻了个白眼,顿时口吐白沫瘫倒在地,左右锦衣卫赶紧把人捞起来。
萧盛捏着眉心挥手道:“聒噪,带走。”
“大人,那其他人……”
锦衣卫侧身露出身后那群如惊弓之鸟的纨绔子弟们,萧盛也不留情面,“一起绑了,连同那个掌柜全部带回去问话。”
“是。”
哭嚎四起。
薛掌柜没想到他也被无妄牵连,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东厂那牢狱,直着进去的人多半只有躺着出来的份。
“萧大人,今天晚上的事,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要不我之后命人送一百两……不,两百两白银孝敬您,您看如何?”
萧盛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薛掌柜心里七上八下就等着他来个痛快。
“……还是三百?”
“掌柜的还是有眼力见——”
薛掌柜一听,这是有希望啊,嘴角还没咧完,那边话头大转弯,萧盛道:“问一问情况而已,不用如此紧张,瞧你这话,怎么好像我们东厂是不讲道理的一样。”
“没有,萧大人!我绝对没这个意思!”薛掌柜脸上的汗挂成了水滴珠子,给他八百条命也不敢这么说啊!
萧盛大人有大量:“那行,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我们走一趟不就知道了。对了掌柜的,别忘了通知家里人,人去了,钱也还是要送到的。”
“……”
薛掌柜顿觉心痛,都说花钱消灾,没想到人要受罪银子也没得跑。
没走两步,薛掌柜突然脚步一停,想到三楼还有表侄子推荐来的人,一晚上忙得话都没说上,不知道他这一进牢狱要何时才能出来。
“大人,能否劳烦给点时间,楼上有朋友等着见我。您看,我这都要跟你们走了……不耽误各位,就是上去交代两句话。”
萧盛想着,万一薛掌柜是有同伙又或者是准备逃跑,还是他亲自去见一下为好。
照着薛掌柜说的宝叶阁寻去,萧盛没有提前与屋内的人通传,直接推门而入,惊得里头坐在窗边那看热闹的人,手一抖,杯子径直从楼上直接摔了下去。
那人被萧盛这身飞鱼服吓得面色发白,嘴里磕磕绊绊还被口水呛了几回。
“……有、有什么事吗?”
不止里头人吓着,萧盛都差点心脏漏了一拍。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
要命了,陈路白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待在督公的身边吗?跑到京都城里来做什么!
萧盛板着一张脸嘴里快速道:“走错了。”
说完,赶紧用力将门关上,转身离开,正和负手而立的高炀撞了个正着。
高炀脸上带着笑,他越过萧盛的肩头望向紧闭的房门。
“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里面没人?”
又是这个笑里藏刀的模样,萧盛看到高炀这么一笑,心里就发麻,知道铁定没什么好事。
高炀是季明川的心腹内官,也是季明川的头号拥趸者崇拜得无以复加,要是季明川说这天是红的,高炀估计都会一口咬下,并且勒令京都全部臣民附应季明川的话。
东厂现在还有关于高炀的传谣,说他连入宫做官宦都是学着季明川。
当然,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高炀是和萧盛同批进的成咸宫,季明川比他们都还要晚两年。
萧盛知道高炀对季明川效忠之真心,但是没有季明川的指示,他不敢擅自将有关季明川的消息透露给高炀。
若是叫高炀察觉出陈路白是季明川身边的人,高炀真是要把陈路白生吞活剥了,势必要让他把季明川的下落一五一十地吐出来。
“不好意思,走错了。”
萧盛丝毫不虚地对上高炀那双几乎能看穿人心思的眼睛,转而撞开隔壁的房门,就看见里头一对男女失措地抱头惊叫,萧盛看了看屋里又看向高炀,断定道:“没有任何异常。”
——
陈路白忐忑得听着屋外的军爷们脚步减远,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塞回了肚子里。
以往都只是见着一些投机摸鱼勒索的差役而已,带刀抓人的消息只在街坊巷间的传闻里听说过,都说东厂缉人问讯,那是十之**死无生还。
想到他差点就要被东厂抓了去,陈路白悻悻地摸着尚在脖子上的脑袋。
感慨命大,陈路白连忙让叫小二上了两三盘菜,好好慰劳一下受惊的自己。
待人走后,酒楼很快恢复了平常。
跑堂们利索得将楼下的残局收拾干净,戏台上的戏子仍旧唱得娓娓动听。
陈路白叹气,他人的面都没见上一面,可怜的薛掌柜就被拉去了东厂。
他想着在德阳酒楼有人好办事,如果能牵上薛掌柜这根线,那推广起陆冕的书不是手到擒来。
每日光是来听戏班子的人都不下过千,有贵客有平民。
在德阳酒楼戏台演出是最好不过的法子,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完全能让陈路白这书的名声在京都城内打响。
可是现在薛掌柜不知生死,陈路白没了切入点顿犹如无头苍蝇。
走一步看一步,想着先同戏班子的主事讨论,能否让他们尝试接下他的唱本。
班主表示爱莫能助。
“戏班唱什么内容,唱什么曲目,什么时候唱,全是掌柜的决定的,我们不能随意更改。你要不还是等等,等薛掌柜回来同他商量吧。”
“问题不就在这,我也不知道东厂什么时候放人……”
班主想了想:“那我也没辙,或许东家会想法子,找人暂时顶上掌柜的位置,等人到齐了你再来问问?”
陈路白也只能这样。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陈路白耷拉着眉毛,沮丧地离开。
天黑路远,这个时候叫车回村太危险,陈路白预备在市里找一家便宜的店家投宿一晚。
找了两三家都说客满没有房间,思索着实在找不到要不去陆冕那打地铺,被一低沉的声音叫住。
“小兄弟,住店嘛?我这儿有便宜的空房。”
陈路白左右转了一圈,才在一狭小的巷子里瞧见人,
那人隐在黑暗里,上半边脸看不清,只是从模糊的轮廓看就觉得体魄高壮强健。
不是陈路白疑心,这套路一看就像是把人拖黑巷里打闷棍抢劫的。
“不了,我还是去别处找吧。”
“来看看呀!”那人一着急,从黑巷子里走了出来,在路边灯笼的映照之下发现是个长相非常普通的男子。
男子握着陈路白的手很是热络得往巷子里拉。
“都是自家屋子,干净卫生还包一顿早餐,只要80文!”
这么便宜,陈路白一时愣了神,待反应过来已经跟着男子拐进了黝黑的小巷里。
两边的墙壁越靠越近,小路逐渐变窄。
陈路白不禁犯嘀咕:“店家,离得远吗?还有多久到?”
“快了快了,这不就在跟前。”
男子站在一处小门前作势推门,言罢色变,蓦地俯身抄起藏在墙角的长剑,腰身一旋抡起手臂朝着陈路白的脑袋狠狠一击。
就听“嗡”的一声。
陈路白只觉得他脑袋变成了铜锣,眼冒金星,身体一坠重重得拍在了地面上。
意识被黑暗吞没之前,陈路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倒霉催的……
这家伙果然是来抢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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