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白被许林恭敬地请到了上座，他砸吧着嘴，感觉鼻子里还一股子发酸的抹布味，许林见状，又麻溜地给他倒了一壶茶。
“实在是对不住，都怪我性子急，什么都没问还冲撞到了你。”许林见陈路白被烫得直吐舌头，脸色略略有些发白，“你等着，我去给你添些凉水。”
陈路白忙把人叫住，倒是也不用这么夸张，搞得他都有些不自在：“不用麻烦，太烫我凉了待会儿喝，这次来是有事情找你帮忙的。”
“没问题。”许林一口应下。
陈路白没想到许林这么痛快，他什么都还没开口说。
许林生怕陈路白不相信，双眼坚毅地看着陈路白道：“主子吩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无论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一定会替公子完成的。说吧，公子您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陈路白见他说话正经，连带着自己也不由板正了起来，说道，“我是来请你上门，去我家做刻工的。”
刻工是什么？
难不成是北镇抚司新出的刑法太艰难，要从外调人？
许林念头一转，想着都让九千岁出马了，那应当是什么要案，“你说的是给人皮刻字是吧，放心，这精细活我最在行——”
陈路白大惊失色，这人说的是什么掉脑袋的话，“不是！我是来给我们家印坊招工的，招的是书籍刻板的刻工！”
天杀的，陈路白发誓，他是彻头彻尾的良民！
陈路白将陆冕的手稿一股脑摊在桌面上给许林看，许林一愣，大概也是没想到自己还会想岔，板着脸也看不出心里发慌道：“嗨，是刻这些呀，你早说，在木头上雕比人皮上还简单得多。”
这两者也不是这么比较的，“那你看一下，这图案和文字，我要的急，需在十天内全部制作完成，时间上会不会有问题。”
许林随手翻了翻，样式简单，费不了多少功夫。
为了让陈路白信服，许林进屋掏出一把长约六寸的匕首，一面光洁如镜寒芒乍现，一面雕刻着繁密的宝相花纹。
指骨轻敲，听那铿锵的金属声，断得这技艺高超不是寻常人可能比拟的。
陈路白暗示自己这是许林用来杀鸡用的，默默将视线从开着血槽的刀刃前挪开，笑道：“太好了，我这活得赶工，你到时候直接住到我家里来，就是不知工钱怎么算？”
许林有些摸不透这工价，只能含糊道：“看着给就行。”
收拾完行李，陈路白同许林出发，他没有直接出城，而是转道去了德阳，为的是找薛掌柜打听中秋节的店铺的事儿。
不巧，小二说今明两天薛掌柜人都不在城里，只能留了口信说下回再来。
车上，许林询问陈路白，什么事还要麻烦酒楼掌柜？
陈路白就同他讲起了酒楼瓦肆中对德阳的传闻，“也不知道皇上看不看话本，要是我也能参加皇室的中秋节庆就好了。”
许林若有所思，原来陈路白是为着能在中秋节前印刷完书册才这么着急，心想这人是九千岁看中引荐来的，那他也应该推一把才对。
“德阳酒楼今年应当还会在游街市集的商家里，陈哥你要是信得过我，我过两日进城帮你同他说说。”许林又补充了一句，“他们东家前段时间才过我，他人我熟。”
陈路白眼睛瞪大了，酒楼竞争这么激烈的吗？斗不过还要暗中遣派刺客暗杀。
想到许林还是季明川的同伙，年经轻轻就已经开始接触到了腥风血雨，实在是心中怜悯，不由得更加好奇起了季明川以前的事儿。
陈路白旁敲侧击向季明川打探过，但也就知道他是安州人士，十几岁便离了家，年龄稍长陈路白几岁而已。
其他的季明川根本不愿过多透露，陈路白自然表示理解，刺客的自我修养，若是就这么在外人面前暴露身份，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许林被陈路白问得面色凝滞，奇怪道：“你是说，主子做刺客时的事儿？”
他怎么不知道九千岁还做这个？
许林萧盛二人都是王府的家生子，因为许林和皇上年纪相仿，在王府中同皇上的关系也算是亲近。
皇上登基，萧盛成为了锦衣卫，他也跟着进入了锦衣卫预备役。
虽都在锦衣卫执勤，预备役和正式的锦衣卫总归是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些未成年，每日只能做一些最基础的密信传递、追踪、监听、拷问这些活计。
只不过许林稍微好一些，他不用像那些小吏趴在寻常官员家的屋顶吹冷风，他被分配在了宫里，要么听一听皇太后的墙角，要么偷窥管事太监在屋子里聚众赌博。
每天无聊得很，只能雕花刻木打发时间。
萧盛被季明川调去东厂之后，许林又多了一项任务，替萧盛传递季明川和皇上之间的信笺。
这回许林在小院里出现，也是皇上下的旨意，还以为是给了他什么重要的差事，没想到是去季明川手底下干活。
光是想想肃清那段时期，多少不安分的太监、侍卫血肉模糊地从后宫抬出去，许林就直打寒颤。
锦衣卫审人残酷那到底都是对着外人，季明川是对内也冷眼毫不留情，手底下的人未能完成任务说砍就砍，所有人都要时刻摸着自己的脖子注意脑袋在不在。
萧盛打趣许林转正，可以直接去东厂那儿任职，许林打死也不愿意。
见陈路白这纯真傻缺的模样，铁定是季明川隐藏了身份。
许林支支吾吾道：“也就是我们这行里的顶尖。”
做到了东厂提督。
“手下率领了几百号人。”
东厂番子过千都是少说的。
“手腕强硬杀伐果决，虽然做事狠厉了一些，但是很受东家喜爱。”
要不然皇上也不会这么担心季明川的安危，知道季明川被人追杀之后，让他躲出京避险。
许林一脸肃然尊敬，陈路白呼吸都急促了，心中握拳激动，娘子威武。
实在是太令人钦佩，那可是刺客行业的顶尖人物！
说到这里，许林忍不住问陈路白：“主子近况如何？”
皇上对于季明川的事情，至多都是从萧盛那儿得知，萧盛还有东厂内的事儿牵绊着，无法全天跟在季明川身边，这才安排他来。
近来，城内的骚动越来越多，一是替皇上监看着季明川的身体，二是来保护季明川。
“比起之前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腿脚还没法动弹，但是膝盖能有反应了。再过些时日，大抵能够彻底恢复。”
陈路白之前就想着，季明川一直不同意他们成婚，估计有部分原因就是担忧自己的身体。
可他不嫌弃啊，但若是季明川有此念头，陈路白也就当做不知道。
自己悄默默准备起迎娶的彩礼，就等着季明川彻底康复的那一天。
陈路白嘻嘻一笑：“等到时候，我必定八抬大轿迎着娘子进门，你千万要来我们家喝喜酒捧场。”
许林有些头晕，他从之前就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一直喊我们主子为娘子？”
九千岁难道都没有抽你吗？
许林若是没有记错，九千岁应当是个男人吧！
而且就算九千岁长得再怎么好看、还是个阉人，但也不能抵消他没有胸，性别为男的事实啊！
许林腹诽，这人瞧着眼睛也没瞎，皇上这几年也没有更改过大夏法条，说同意男子间可以成婚啊。
小孩子不懂，陈路白发出叽咕叽咕的笑容，有些扭捏地害臊道：“都有了肌肤之亲，不是娘子还是什么。”
许林张了张嘴：“！！”
什么？
他的耳朵到底钻进了什么虎狼之词！
前头秦虎“吁”了一声，马车停在了家门口。
陈路白带着人下车从前门进，秦虎则牵着马儿去后院喂食。
许林还准备先向季明川报到，陈路白想到季明川那爱干净最不喜人脏臭的性格，一路奔波两人身上都是灰土汗渍，让许林先去西边的屋子冲个澡。
陈路白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跑去厨房找秦老汉要吃的。
里外转了一圈没见着人，连往日常在院子里打扫的秦河人也不见了，只留下秦能一个人在灶台前忙活。
“秦能，你爷爷和你哥呢？”
“早上家里来了人，说是山上的地被野猪拱了，爷爷担心爹和二叔他们忙不过来，就喊了哥哥一起回去帮忙，让我和你告假。”
秦能哪能不知道陈路白来厨房是干什么的，掏出两个鸡蛋塞进他的怀里，“陈哥，你先垫一垫肚子，饭马上就好。”
陈路白嗅着锅里的味，炖着腊肉有股子熏香，提醒他：“晚上还有客人，再多烧两个菜吧。”
“陆秀才还没走？”秦能不是很喜欢陆冕，不吃口味重的菜，害得他昨晚一盘一盘菜里挑姜丝和葱。
“早送走了，是请来给家里印坊干活的刻工，就安排住在你隔壁，他年纪也小，就和你差不多大呢。”陈路白洗了两片菜叶子裹着鸡蛋塞进嘴里。
秦能还是小孩脾性，听到同龄人，兴奋地跳起，肩头雄壮的肌肉一鼓一鼓的。
“那可好，等明天，我带他去村里好好转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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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锦衣卫预备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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