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川醒的很早,他大致到了后半夜开始睡不着,屡次被企图爬上床的陈路白惊醒。
陈路白却是睡得死死的,梦里几次稀里糊涂想要上床,被季明川赶下去,都没有吵醒他。
到最后季明川只得作罢,将床铺让于陈路白。
陈路白起身时发觉他竟然躺在床上,不由得为之动容道:“永兰,你对我真好。”
季明川:“……”心说,快把你那满脸的口水擦干净喽。
郭家的马车一早候在楼下,接上二人,马前的仆从一挥皮鞭,马车朝着城外的方向行驶。
如意园是郭家在城外的避暑庄子,园外头已经停了好些车马,陆续有人拿着帖子登门拜访。
因着府学用地和一应支出都是郭家提供,历年来都会邀请学生们前来游园,一来二去,倒是让这赏菊逐渐变成了附庸风雅的诗会。
陈路白来时还没什么感觉,见到如此多的年轻才俊忽然露了怯。
“好多人!”
仆从笑道:“是的呢,映水园的诗会两年才办一次,魁首能够得到出入郭家藏书阁的奖赏,而且这次还请到了周大学士来做评,想来人比起往年,只多不少。”
不过陈路白想着的却不是如果与人作答诗词答不上来丢脸怎么办,而是万一季明川在这儿相看中了旁人,他该如何是好。
这心脏扑通扑通乱蹦,陈路白只得一个劲地灌茶水把它压下去。
陈路白握着季明川的手叮嘱,“你可千万小心,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保准冲上去替你揍他。”
仆从在前面道:“公子您放心,女宾们都会请去霜花阁,与前院的诗会还隔着许多地儿,不会受到打扰。”
陈路白问:“园里女眷多吗?”
“来的都是些世家的小姐、夫人。”
季明川瞧陈路白不关心旁的,倒是一个劲地在套哪些姑娘家是未婚的,头疼得不想再听下去,“走了。”
“唉,等等,我还有事儿没问完呢。”
郭青儿在季明川他们到之前,就已经等在门口,她自告奋勇地推着季明川,说是要给他介绍如意园内的景别。
陈路白不放心,也想跟上去,被几个小厮推拦着笑说,那儿都是女眷男子不好过去凑热闹,领着人往沁春阁。
“可我也不会作诗呀!”陈路白往日不觉得自己没念书吃了亏,但是丢进那群学子们里,滥竽充数都不能够。
小厮们调笑:“没事,您就坐下,在这儿喝盏茶吃些东西也无妨。”
陈路白眼睛往旁边瞟,恰对上几双好奇的眼神。
好些人看陈路白身边站着的小厮是郭家的打扮,都把他当成是主人家的亲戚,对他很是和颜悦色。
双目澄澈面容清秀的学子冲他展露友善的微笑,陈路白心里一虚,悄摸摸地往后躲。
宿州的文人学子们有自己的圈子,书香清流世家们聚拢在一起,寒门子弟们互相称兄道弟。
最末不入流纯粹是来诗会露脸打卡的,挤在最外围。
或许是陈路白身上文盲的气息太过于强烈,这三波人里,陈路白自然而然地被归拢到了最后一档人群里。
“公子可是头回来,若是无伴,我可一道陪同。”
有一白衣墨染长衫的男子主动凑上来,那人模样年轻,面白无须,细高挑儿个。
“是的。”陈路白问,“请问,你是?”
男子介绍自己家开当铺的,叫做姚顺,前两年跟着家中的长辈来到宿州城求学,因在家排行老二,家里人都唤他作姚二哥。
姚顺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弱男子叫程金斗,姚顺说:“金斗他人除了胆子小没毛病,心眼儿最是实诚,还是他瞧见你独自一人,叫我过来陪你。见你有些面生,没参与过几次这样的集会吧?”
陈路白望去的时候,程金斗抿着唇向他莞尔一笑。
“没有,我就是个村野乡夫,没读过几年书。”陈路白两手一摊,“你若以为我是什么世家子弟想来结识,不好意思,我不是。”
姚顺抱胸眉梢一挑:“嗐,你以为哥哥我是那种见人下菜的人嘛?”他从袖子里抽出折扇,“唰”地展开,“你别看我在府学读书,那都是花钱进的,肚子里也就只是半桶水。”
姚顺摇头晃脑地开始扇风,“我爹本就不觉得我能读出什么名堂,来府学只为了多结交好友,为着以后家里的铺子谋路,说不定结识的哪位学子,后年便黄榜有名。你也别妄自菲薄,能进这映水圆,收着郭家的请帖,必定也是有过人之处。”
陈路白叹服姚顺倒是为人处世通透,自知学习不行,早早为他的未来钻营做准备,“你这回猜错了,我能收到郭家的邀约,全赖我家娘子有幸结识郭家小姐。”
姚顺纳闷:“我记得郭家大小姐嫁人后一直在京都,没听说回来啊?”
“……不是郭家的大小姐,是二小姐,郭青儿。”
姚顺不禁失色:“我靠,郭青儿这是看上了你——”
妻子啊!
想到这儿,姚顺一阵恶寒。
陈路白木着脸,看来郭青儿的威名都传到了外男的耳朵里,全城皆知。
姚顺话没说完,见陈路白脸色不对,知道陈路白已经知晓郭青儿的来意。他叹了口气,拍了拍陈路白的肩膀道:“郭家二小姐虽然天生脾性不同,但你也别太担心,她从不仗势胁迫别人,况且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你又不吃亏。”
你怎么知道不吃亏!陈路白这是有泪往肚子里咽。
郭家的二小姐,从小因为养在外祖母家,性子生得是骄纵泼辣肆意妄为,偏生家里又极宠,什么都愿意给到郭青儿的面前。
姑且与郭家是女子当家这点有关,往后郭家的一应大小商铺事务,还需交由郭青儿处理,不论郭青儿做出什么错事儿,都不会鞭打责骂。
郭青儿喜好美娇娘,比起男人家三妻四妾在外头养小老婆,已经好上很多,这在未来一家之主的身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强龙都还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陈路白这种过路的小虾米。
季明川说等他取得了郭青儿的帮助,他们马上动身,陈路白告诉自己,他忍了。
“别愁眉苦脸的,相逢即是有缘,让二哥领你到处转一转,介绍些人同你认识。你既然沾光来了这里,就放宽了心。”姚顺俨然老大做派,搂着陈路白的肩膀就要往人群中走,程金斗碎步跟在身后。
姚顺对沁春阁熟门熟路,他说光是今年就已经邀约来了这儿不下三回,指着远处的庭轩或者是底下的翠湖,一草一木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程金斗端着一碟子龙井杏仁核桃酥,时不时投喂姚顺和陈路白,等姚顺渴了适时地端上茶水。
“同你说,如意园里的厨房大师傅手艺当真是厉害,做的水晶豆腐鲜滑入口,舀上一勺蜂蜜,绝了!做的素面也是,都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食材怎么能烧出如此鲜美的汤头,你中午可千万别走开,否则可就没口福了。”
姚顺咂摸着嘴巴,眉毛都舒展开来。
说笑间,仆从悄然将笔墨纸砚分发到各位在场的学子手中,不出意外,陈路白也收到了一份。
主题是诗会,自然是要考校在场学子们的学识。
往年都是以秋天、菊花、重阳为主题,这回台上的考评官却是另辟蹊径,要大家用围绕着这次的地点,映水、湖畔,让他们在两炷香的时间内作诗。
轻烟飘起,楼内的声音渐熄,只余下写字与纸张翻阅的声音。
陈路白盯着白纸发呆,让他默写四书五经都还有些困难,更何况是凭空写一首诗。
他压根什么都不会,就跟让人摘水里的月亮一样,凭空作诗完全就是不可能半到的事!
但瞧见方才还和他聊得正欢的姚二哥,已然低头苦思冥想,只是如果忽略掉他手中拿着的小抄,可能会更符合他现在的模样。
陈路白偏过头瞥了一眼,想着若是能借到些灵感,也好过交白卷。
姚顺很是大方,坦然地将小抄放在桌子上给陈路白看,就见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不下十首诗词。
姚顺笔走游龙,意气满满,就是看他白纸上誊抄的内容偏了题,“秋色满园说丰年,盈仓笑语金稻添。”
再看程金斗这儿,写的是“帆舟轻摇映水边,秋携花香画如烟。”
并且,那上头的字迹与姚二哥小抄上的一模一样。
陈路白扣着头硬撑着憋出几句话,放在桌子上等人来收。
只是收的人还未来,听得身侧传来一人夸张的嘲笑。
“不是吧姚瞬,程金斗都给你打了这么多草稿,你怎么都不挑一首像样点的,偏偏抄了这首。”那人抽出姚瞬的小抄,再一看姚瞬准备上交的作业,笑得不断擦眼角的泪道。
“你看看你,抄都抄不对,这么简单几句话还错了两个字。唉,都叫你平日里不要总是麻烦程小媳妇儿给你写功课,瞧瞧,现在连字都不会写了……这小媳妇儿跟了你也真是无用,还不如做我的伴读来的轻松。”
姚顺听他侮辱了自己,连带还侮辱了寒门出身的程金斗,气得撸袖子上去就要削这人。
“郭运钟!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我写什么样,关你什么事。”姚顺举拳冲了上去。
几个仆从立马从郭运钟身后跳出,挡在他身前。
其中一个壮汉挺起胸膛,将冲过来的姚顺弹开。
姚顺跟只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整个人摔在桌案上,毛笔、砚台落了一地,好生狼狈,他怒吼一声捡起地上的笔筒砸了过去,嘴里要郭运钟好看。
陈路白猝不防被墨汁甩了一嘴,默默擦着脸,心想,不是作诗吗?
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架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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