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他们都在船上没有上岸。
福子每次过来都在说姚顺被程金斗拦在屋子里背书,正吵闹着头疼赖在床上不肯起。
陈路白听到这,觉得程金斗有些夸张了吧,把他当什么豺狼虎豹似的。
无语。
他又不会吃了姚顺。
既然人对他如此避之不及,陈路白也当躲个清净。
白天,陈路白带着福子与找艄公林二,林二提前准备好鱼竿在船尾甲板上找了地儿给他们钓鱼。
陈路白看着自己的勾子始终没反应,断定道:“这里水不行,你瞧这么浑浊,肯定没有多少鱼,一上午连只乌龟都掉不起来。”
福子往陈路白的空篓子里瞅,眼睛又落到自己快装满半筐的鱼蟹,抿着嘴唇竭力不泄露他波动起伏的嘴角。
为这话努力憋着笑。
福子建议道:“……或许换个地方会好一些。”
真的吗?
陈路白收回鱼竿,半信半疑。
林二把船舵拴紧,让出位置说:“都去吃福子的鱼饵了吧,到我这儿来。”
陈路白原本还不相信,待看了一眼福子,这小子又和什么大鱼卯着劲干上了。
鱼竿都快要被福子拉断,当即坐到林二身侧,重新投竿,说什么也要找回自己的面子。
林二瞧见陈路白的鱼钩发笑地拦下:“怪不得您总是不见鱼儿上钩,这饵捏得不实在,一入水就容易发散,哪有鱼会咬空勾啊。”
林二一边说着,一边将活着鱼肉、香油的面团在鱼钩上攒得严严实实,搓成了圆球,之后让陈路白再重新甩出去试试。
“有了!”
这才放下去没多久,陈路白就觉得手里的重量一沉,很快便有了对抗的下坠感。
林二:“用力拉——!”
陈路白将鱼竿卡在腋下,小臂绕在前端,低喝一声,一条舞着四肢小短腿的王八叼着鱼饵不放,勾子卡到了喉咙里,吐都吐不出来。
“……”
不是吧,这么大的力道,还以为钓上来的能是个大家伙,结果连陈路白的半个巴掌都没有。
陈路白有些吃瘪。
林二笑:“甲鱼也不错,它的肉紧.致.滑.嫩,吃起来和猪肉羊头一般,我现在就送到厨房给您烧了,正好中午能吃上。”
二话没说,林二捧着菜篓子往甲板船下走,陈路白还想再练练手,觉得他钓不上来不是运气好,只是练习太短功夫还未到家。
陈路白扫了身边的人一眼,想着偷学一下福子的钓鱼技巧,吓得鱼竿扔了出去。
“福子,快,抓着我的手!”
但是现在的福子,根本抽不出一根手指头。
福子上半身都快飞出船栏,两手死死地抓着鱼竿不放手,势要同这钓到的大鱼搏生死的节奏。
福子试着分出神,去后方够陈路白的手,他急得额前冒汗:“不、不行,我手挪不出来了……”
不是福子舍不得这条大鱼,方才挣脱的时候,鱼线全部都绕到了他的手臂上,线和线全打了死结,一时半会儿竟是越挣越紧。
福子两腿卡在栏杆里,仰着上半身不让身体重心偏移,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湖水的鱼儿拉入水中。
船尾本就人少,加上水波翻腾浪花激荡,扯着嗓子很快就会被这动静盖过去。、
这个时候叫不来旁人,陈路白知道他绝对不能慌,拽着福子的领子将他人往后拉。
福子:“啊——陈、陈哥,放开,勒着脖子了,咳咳咳——”
“忍着。”
陈路白一手勒住他的脖子,一手抱住他的胸口,像是拔萝卜似的将人往后猛然一扯!
“哇啊啊啊——我的手!”
也不知道林二的鱼线是怎么搓的,这般大的力道,居然没有断裂。
那水中的鱼儿也死死咬着不放,被拖出了水面,正空悬在半空中,拍打着船舱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福子连连倒吸凉气,只可怜他的两条小臂被绳索捆绑成了猪蹄,勒出一圈一圈的红肉,手指充血都开始有些发紫。
陈路白用衣服在手掌心缠绕了两圈,拉住线把这鱼儿往上拽。
“这鱼得有个百来斤了吧。”陈路白难得觉得有些吃力,但他心里也没想那么多,只当是什么千年的鱼精,冲着福子道,“这么重,够你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福子惊愕地长大了嘴巴,瞳孔猛缩,指着陈路白的手不住得颤抖。
“……陈、陈哥。”
陈路白见他如此模样,还笑话他。
“怎么,看你高兴都都快哭了?钓上这么大的鱼而已,有必要这么激动嘛?”
“不是!”福子带着哭腔颤声道,“陈哥,那哪是什么鱼啊,明明是人!是有人死了!”
闻言,陈路白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手下一松,那尸体连带着绳索又重新往下坠,连带着线索另一端的福子也往前飞了出去。
陈路白赶紧伸出手拦下,将尸体重新拉回了甲板之上。
这是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一双眼睛凸起布满了血丝,正死死得盯着二人。
陈路白心脏“扑通扑通”一阵乱跳,想到是他亲手将一个死人从水中拉了上来,胃里翻腾差点喷涌而出。
手臂发麻,手指脱力,强忍着不适,用麻袋盖住了那双空洞灰败的双眼。
陈路白的目光下移,落在男子的胸前和脖颈处,又好几道刀伤,裸露在外的手脚筋皆被挑断。
这不是普通落水就能够草草了事的。
陈路白觉得有些头疼:“福子,去把船家和姚顺他们都叫来。”
几人匆匆赶来,陈路白将福子钓起死尸的事情全盘托出。
姚顺似是从来没有见到过死人,脸色有些发白,他不忍直视,用扇子挡着侧脸。
程金斗见状也是有些不适,连忙叫下人用布将尸体盖上。
船家徐老走这条水路多年,见得多了,听他们描述猜测应当是附近的水匪。
这里正是多条水道的交汇处,许多潜藏在附近县城山林的水盗,都会对经过的船只打家劫舍。
“只是上回听说有水匪,都是两三年前的事儿。”徐老觉得奇怪,“自新任巡抚上任之后,绞杀山贼马匪水盗,这些贼人应当是被干净杀绝了才对。”
姚顺有些忧虑:“有水匪的话,该不会找上我们吧?”
他们这船带的钱财也不少。
徐老哈腰解释:“爷请放心,照以往的那些水匪的规矩,只要过路的船家听话,乖乖给他们奉上些银两当作买路钱,他们不会伤人。”
陈路白皱眉:“徐老,您也说是以前,现在这群人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亡命之徒,什么样子您还清楚吗?”
徐老微一犹豫,摇了下头,他有些不知道了。
“您瞧这一身棉布鞋暗色短打,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厮,能够带着下人的人家还会缺这一点卖命钱?”陈路白用脚尖微微掀起了半截布,露出男子被乱刀砍伤的身体,“手脚都被砍伤,这看样子是不准备留下一个活口。”
徐老见此也是愣了片刻,干巴巴地看向姚顺:“这……”
程金斗从后方上前几步,姚顺难得见他这么大胆,赶紧挡在他面前,小声道:“别看了,这晚上估计要睡不着觉。”
“……我是觉得这衣裳,怎么这么眼熟。”程金斗一时有些想不真切,嘴里一个字想要脱口而出可又不敢妄下定夺,他凑近姚顺的身边,低声说,“二公子,我瞧那人的衣服,总觉得和郭家下人的衣裳有些相似。”
“郭家?”
陈路白见他们二人在那儿嚼耳根,走过去就听到这让他心下大乱的话,“你是说,这人可能是我娘子上的那艘郭家商队的人吗?!”
程金斗没反应过来被捉住了手腕,吃痛道:“……我也只是看他的外衫觉得眼熟,猜测而已!”
徐老不惧尸体,已经蹲下在那人的颈后、衣袖、束脚附近摸索,真叫他在内衬的缝合处发现了有“郭”的字样。
“老爷,确实是郭家的商队无疑!”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骤变。
郭家的商队和他们是前后出发,这尸体要真是郭家的下人,遭遇到水匪所害,商队其他船只也是凶多吉少。
大家都联想到了同行的郭家小姐,就是不知道这男子是货船上的,还是郭青儿小姐私船上的人。
徐老观察尸体口鼻和伤口的泡发程度,应当是死了不过半日,当是昨天夜里或是今日凌晨遇袭。
他担心,这群水匪穷凶极恶,如果没有收手,很有可能姚家船只再往前继续行进,就要与水匪面对面碰上。
“老爷,我们还是改道,从旁的州县里的水路绕过去安全。”徐老提议。
不行!
陈路白心里暗道,这时候绕路,什么时候才能追上!
季明川还在郭青儿的船上呢!
他们本就迟了一日,紧赶慢赶总算缩小了差距。
但陈路白也知道,姚顺才是整条船的主子,他的安危最是重要。
能够让整条船为着陈路白提速前进,已经很给陈路白面子了。
陈路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姚顺,有些迷茫地抱头喃喃道:“那我娘子怎么办……他、他还在郭家的船上。”
这不叫陈路白追上去看个明白,让他如何死心。
如今陈路白的娘子生死未卜,姚顺见他六神无主的模样也很是忧心,他看向程金斗,想叫人拿个主意。
程金斗沉下脸,猜到姚顺心软,咬着牙说道:“这不是儿戏,要真遇上危险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不是有镖师在。”
“郭家这么大一只船队,你当他们船上就没有吗?那些镖师遇上杀人不眨眼的水匪,能给你挡几下刀?!”
“万一呢,或许水匪走了也说不定,郭家还是你老东家,我上去打个招呼也好。”
“你不要命了!”
陈路白心里已是有了预料,他很感激姚顺的出手帮忙,但到这危亡关头,让姚顺配合陈路白前去寻商队,的确是强人所难。
再加上徐老惊呼,又有新的尸体飘了过来。
甲板上的氛围更加严峻。
“借我一艘船,我一个人过去就行。”陈路白抬起头,定定地说,“我们就在这儿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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