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好,靠你一个人划船过去,要什么时候——!”姚顺没说完,声线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戛然而止。
“我们没有额外的船可以给你,这附近应当有村子,倒是可以在那儿放下你。到时候花一些银子,会有船家送你过去。”
程金斗死掐姚顺的虎口,一双眼睛看向陈路白满含歉意。
“徐老,前头还有多久时光到?”
“快了,已经能看到其他船了。”徐老喊人开始收帆抛锚,让陈路白准备着可以下船。
陈路白匆匆离开。
等到看着他走下了甲板,身后姚顺开始嚷嚷起来:“金斗,你为什么要拒绝陈弟,我记得船上还有一艘小舟的,不是可以借给他?”
“借给他?我们的船要是遇上了水匪,出事之后怎么办,你是留在船上和他们搏命,还是选择直接跳河自尽?”
“不是,你说得有些过了吧,徐老不是说了给钱就行——而且,若你真是担心我的安危,我们绕道不就行了,绕开说不定还不会遇上水匪!”
程金斗被姚顺这脑子差点气晕,狠狠得朝着天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人能不能长点心眼!
——
福子跟小尾巴似的跟在陈路白身后,帮忙在屋子里收拾行李。
“陈哥,这个不带了吗?”
陈路白看福子指着躺在木匣中的玉湖笔,苦笑道:“现在带这有什么用,只是徒增重量而已,放你这儿且帮我保管着,等以后我们什么时候相遇,我再去找你讨来就是。”
担心夜露重,换了身稍微厚实的衣裳,将所有的金银钱钞都藏在裤子里缝的口袋。
看程金斗一听见陈路白要走,那眼神冒着光差点被闪瞎了陈路白,他毫不客气地将之前给的那袋银子也收下。
这钱,他就不还了!
“等等,陈哥。”福子气喘吁吁地跟上,“这把刀给你,你万一要是真有危险起码还能防身。”
陈路白:“……”
福子,你这刀怎么跟刚出生偷来的一样?
还没长大吗?
刀身都还没他两节指骨长!
拿这玩意儿和人火拼,是靠把对面的敌人笑死胜利?
听陈路白这么问,福子“啊”了一声,“是我去厨房拿的刮鱼鳞的刀……其他的刀都太大了,拿走会被厨工说的……这刀不好吗?”
大小都是福子的心意。
陈路白将其绑在束腿上,拍了拍福子的脑袋,“……挺好的,我一定好好用它。”
岸边的水浅,徐老说不好靠岸停在不远处。
几条扁舟摇着橹向大船驶来。
“上午山里摘的果子,新鲜着,买点带走吧,味道可甜了。”
“我这儿有莲藕、青瓜、苋菜,还有自家做的黏米糕!”
“——我这儿还有才出笼的鸡和鸭子卖!”
林二举着木棍在船上挥舞,驱赶不断靠拢的小舟,问:“这里有老爷租船去寻人,哪位艄公愿意陪同?”
底下的几个老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租船的话,他们就不能拦着过路船叫卖,少了营生。
“敢问老爷,要租几天?”
“时间不定,按着天给钱。有人愿意嘛?愿意现在就走。”
老汉琢磨着,伸手比了个数,“一天一钱,往哪儿走都听老爷的。”
林二也是村里出来讨生活的,这破船一天30文都顶天了,“50文!”
“90文!”
“——60文!”
“80文,哎呦,这位爷,您总要给我们赚些吧,没了船跑河都不方便了。”老汉求饶道,“再说了,这半年河道上开始有水匪强盗出没,您也要考虑一下我们出去之后的风险……”
“水匪都不惜得看你们这破船,只求你们别丢下人自个儿洑水遁走。”林二催促地用棍子敲船,“70文,到底有没有人去。”
里头一黑瘦的汉子咬牙抬头道:“我去!”
旁边有人立马跳上船,拉住他,“杨全,为了这点钱,你不要命啦!”
“你是不是傻啊,这船那么大都不愿意去,绕到我们这内河来租船,一定是前头有水匪,不敢大张旗鼓的过去。”那人急着给杨全掰扯,“你还一门心思的钻进套里,杨老都在喊价钱了,就怕去的人有去无回,到时候连棺材钱都没有!”
杨全不在乎,他身体强健,撑船飞快。
“只是听其他村子里人说有水匪,你们谁真的见过,真遇上了我立马跳船遁走。”
“那也不该为这70文就松口呀,再磨一磨,说不定价钱能更高些。”
“叔,再磨下去裤衩都没有了,70就70,反正也比我一天出来卖菜强。”
杨全见陈路白年轻,穿着衣服也普通,“爷,你得提前付我钱。”
陈路白知道杨全担心什么,抛下一袋碎银角,“里头有一两,少了回来的时候补给你。”
“好!”杨全颠了下,将袋子扔给隔壁船的人,“回去带给我婆娘!”
底下人一口应下,把他船上的菜筐左右分了个干净。
陈路白与船上的人告别,杨全手下一推,划桨顺水而下。
小舟破开水面,行驶得极快,只不过眨眼的功夫,看不到身后姚家的船与杨村的村民们。
杨全鼓起双臂的肌肉奋力划桨,待风向一转,小舟顺风滑行之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分心瞧了眼船篷里头的人。
“爷,你还好吗?这时候起风了,出来吹吹还能舒服些。”
杨全听着船舱里头时不时传来的动静,没想到这位年轻人竟是晕了船。
这让大半辈子都在渔船上讨生活的杨全完全没有想到。
陈路白晃了晃脑袋,压下去的呕吐感,因为起身,又从肚子里开始往喉咙里涌。
“呕——”
照理说,陈路白大船都坐了,怎么换搜小的,就晕船了?
不应该呀。
“您要是饿了,我船上还有早上婆娘烙的几面饼子。”
陈路白用湖水漱了口,有些蔫儿地趴回去,摆手道:“不了,这时候吃下去,等下马上又要吐出来……”
船上配的都是鱼酱、咸菜,闻着船篷里的鱼腥味,陈路白本来就觉得恶心,更加没有任何胃口。
天色愈来愈暗,只有一轮弦月洒下清冷的光,水波粼粼,很快便因乌云蔽日瞧不清水面中的倒影。
“这有些黑了吧,杨艄公,怎么不点灯?”
杨全用着帕巾扇风,看到陈路白点亮了蜡烛连忙冲上去阻拦,小舟猛地晃动,好半晌才渐渐稳下来。
“可不能点灯!”
陈路白被杨全忽然扑过来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放在右脚绑着的小刀上,只待杨全若是想要行不轨之事,抽刀子捅人。
杨全吹灭了蜡烛,将烛台藏进了木板底下,面色严肃充满了敬畏,“晚上行船最忌讳点灯,容易引来不干净的东西。”
这是他们口口相传的规矩,水面看着波澜不惊,底下不知道藏着多少冤死的水鬼。
点这灯,那就是替它们指了一道明路,水鬼会顺着船沿爬上来,吃人!
陈路白被杨全一本正经的话弄得有些窘迫,他不是特别相信鬼神,但是有一点可以笃定,这世界上存在着万千神佛,但是鬼怪就只有一种,那就是穷鬼!
什么都没有比穷得只能吃豆子,一天放八百个屁更恐怖的了!
陈路白瞧杨全提防着四周,警惕地来回察看……忍不住问道:“杨艄公,你说水匪会不会顺着光亮找过来。”
“哈哈哈哈,水匪可瞧不上我这破船篷。”杨全让陈路白要是真害怕的话,待在船篷里不要出来。
“这河道附近……是真的有水匪吗?我听我们船家说,之前不是已经清缴干净了?”
“以前是有,但官府带着船队绞杀了之后,歇息了好几年。不知道怎么的,这半年好像又开始频繁起来,但我们杨村靠运河远一些,只是在里头附近打转,这都是下游村子里的出去打渔的人告诉我们的。”
“他们是遇上水匪了?”
“没有,只是远远瞧见了……不过见到的人还挺多,有段时间,水匪来回在河道上游蹿,而且船上头全是拿着刀的人。”杨全像是亲眼所见,煞有其事道。
“岂不是好些船只都被劫了,报官了吗?没有官府的人来追查?这么猖狂。”
“前两个月就劫了一批官船,巡捕船搜寻了很久,但也没下文。”
听上去是恐怖,可那些水匪有些善心,渔民、穷苦人的船不抢,专截大型的商船、官船。
杨全知道他这么看待水匪不对,但谁叫他平头老百姓,能吃饱穿暖就很不错了,凭什么要他为那些丢了只不过伤了一点点皮毛的有钱人伤感。
陈路白说他是来寻人,杨全让他放宽了心,水匪还不杀人,要是杀了人的话,这性质可就变了,官府一定会追查到底。
“可我们在河里,捞起了满是刀伤的尸体啊。”陈路白迟疑道。
“这不应该呀?”杨全有些吃惊,不是听说是给钱就不杀人的啊。
夜色冥冥,实在是不好再继续前行。
杨全将小舟荡入了芦苇从中,待休憩一夜之后明日再出发。
陈路白也知也行水路的不便,合衣而眠。
昏沉间,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撞着船。
“咚。”
“咚咚。”
“咚。”
陈路白的脑袋抵在船册的木板之上,那声音透过木板直击他的天灵盖,像是有人在一下一下敲着他的头骨。
着实令人后脑勺发紧,头皮发麻。
陈路白看了眼熟睡打鼾的杨全,强忍着惊惧,他侧着身体,一点一点将脑袋从船篷之中探了出去。
眼前的一切却让陈路白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又是一具缠绕着枯枝烂草的浮尸漂浮在水面之上。
黑暗中,那渗人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陈路白。
随着水面浮沉,推波带起了这具尸体,使其脑袋一下、一下地撞击向木船。
“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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