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这么倒霉，他是走到哪儿都能撞见死人啊？
男尸空洞的双眼让陈路白呼吸也被冻结，他眼皮跳了跳，实在是觉得瘆得慌，挑起船上的木桨，朝那漂浮在水面的尸体戳了过去——
“哐当。”
陈路白：“！！”
尸体的两只手臂抽搐着抱紧木桨前端，全身的重量都挂了上来。
完了。
陈路白哎呀一声，两腿跪地，上半身全部被这忽然施加的力道猛然朝水面拖拽了过去，小舟顷刻间就要倾覆。
“别松手！”杨全醒来就看见陈路白即将栽入水中，他只瞧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抱着陈路白的腰将他往船上拉。
“嗯？”陈路白听到还不解，他被水鬼抓住了船桨，应该放开任由水鬼离开才对，竟是叫他抱着不要动。
当即，陈路白根本来不及思考，待他喘着粗气回过神，那水鬼连同他一起躺在了船上。
杨全点起烛火，观陈路白只是有些许受惊，并无大碍，将光线对准了陈路白身侧的水鬼。
他放下烛台，两手握拳，高高举起后，又重重地朝着水鬼的胸口锤了下来！
“唔——咳咳咳——呕，呕！”
本是一脸死相的水鬼被锤得身体挣扎着坐起，喉咙里接连呕出大量的清水，他脸上的皮肤似是因为他终于呼吸顺畅，浮起了一丝活人的温度。
怪不得杨全让陈路白不要放手，这人是因为溺水短暂地晕了过去。
但这也不能怪陈路白，谁知道有人连晕倒了也是睁着眼睛的！
那男子肚子里发出阵阵鸣叫，有些不好意思地恳求着眼前救了他的二人，“能给我点吃的吗？”
陈路白分了半块面饼，“省着点吃，我们剩下的东西也不多了。”
男子连连磕头：“谢谢，实在太感谢二位救了我，也恳求你们带我回到宿州，我虽然现在身无分文……等我回去后，我把我家中所有的银钱都奉给二位！”
杨全又叫男子把湿的衣服全部脱了，搭在船篷顶上晾，落下了半只袖口，正垂在陈路白的面前。
不知是什么原因，陈路白下意识瞥了一眼，那熟悉的字样犹如尖针直戳陈路白的双眼。
他随即一跃而起，抓着袖口内侧的“郭”字杵到了男子跟前。
陈路白一把抓住郭成丁，“你是郭家商队的人！”
“……是，这、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嘛？！”
杨全回头一看，两人竟然像是要打了起来，忙挤入他们中间，分开陈路白和那被救上船的男子。
男子本来泡在水里就一直打摆子，被陈路白抓着胳膊，又是受惊吓到要晕过去。
据男子所说，他是郭家的家奴叫郭成丁，这回是侍奉郭青儿上了她的私船，跟着商队一起走。
谁知才出发了几天，他们在今日的天明时分，水匪趁着所有人熟睡的空挡，悄无声息地摸了上来。
船队里不论老小全部被赶下来，有些会洑水的扎了个猛子潜行到岸边逃走，像是郭成丁这种什么都不会的惨了，只能仰面让自己飘起来，恳求老天爷开眼，顺着水流飘到哪里就是哪里。
“我娘子人在何处，他也被水匪赶下来了吗？！”陈路白怕郭成丁不记得，连忙手脚比划着身高和长相给他看，“还是你们郭家送他上的船，你应当会有印象。”
“啊，是有一位外人，是二小姐的客人，我听丫鬟们都是叫她陈姑娘——”
“对！就是他！”陈路白心悬了起来，望向郭成丁的眼神也满是忧虑，只担心郭成丁口中说出的消息，会让他自己承受不住，“……他，他现在安全吗？”
郭成丁吞吞吐吐，瞟了陈路白好几回，一脸想说又有些不敢说的样子。
杨全在一旁看不下去，大男人这么磨磨唧唧的什么样子，粗声呵道：“还不快说！”
郭成丁认命地脱口而出：“水匪把船上所有人都赶下船，大家就都跳下了水，要是不肯跳，就会有水匪把人打晕直接拖下去扔在河里，连郭二小姐也没放过……陈姑娘、陈姑娘的腿都动不了，这要是落入水里只怕是已经一命呜呼了……”
陈路白闻言额角青筋直跳，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咬着牙双手撑着才让身体没有倒下去。
季明川的身体，陈路白最是清楚。
他虽然较几月前，已能靠着自己的力气起身翻动，但双腿依旧无法站立，手臂也是没法长时间支撑，经常需要小憩半晌才能缓和些力气。
要是无人协助，只怕是无声无息地沉入水底。
“你是轻眼看着他被人推下船的？”陈路白抬头盯着郭成丁，想要知道，是否还有可能季明川没有落水。
“这……小的只能在甲板下行走，看是没看到……”
“那你怎么敢说！”
“我是瞧见二小姐被推下船，陈姑娘的房间就在二小姐的别上，那就应当是是……”
郭成丁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发了虚，他猛地打了自己一个巴掌，“这位爷，这都只是我的臆想，做不得真。水匪只谋财并不害命，而且当时附近有好些会水的家丁，说不定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和二小姐一道被救起来了！”
“希望如此。”陈路白皱眉轻声道，“等一下，你说只谋财不害命，这是什么意思？”
陈路白觉得或许是郭成丁在私船上做活的缘故，不知道其他船只的情况，“我们在几百里开外遇着被乱刀捅死的郭家家丁，他顺水飘了下来，面目有些泡发认不清，大约五尺高，脸颊上眼睛下方有颗痦子。”
如此粗略的描述，郭成丁想不起来，商队十几条大船，不下百人，他根本不可能记得住每个人的长相。
“不应该呀。”郭成丁回想，“小的之前在郭家的打铁行干过，对那些刀剑十分熟悉，里头许多水匪的刀都钝了，甚至还有没有开刃的，根本就不是用来杀人的，只能吓唬吓唬人。”
“你确定？”
陈路白觉得可疑，哪有水匪不收拾干净自己的家伙事的，刀剑都钝了，怎么杀人开工？
郭成丁笃定道:“我们上回跟着官船走水路，也被劫了一回。那回水匪就只夺财没有伤人，只是没想到这次水匪连我们的船也去哪不都要拖走……”
“他们的兵器这么糙，你们商队里好歹也有打手吧？都是汉子，这点胆量都没有，和他们拼了啊！”杨全忿忿道。
“唉，这为首的头头厉害，每回都能抓着里头最厉害的人威胁，这次就是逮着了二小姐，秦老大吓得立刻投降，他可不敢让二小姐掉一根汗毛，最后把二小姐的私船和商队里的船都让给了水匪。”
郭成丁讲到这儿深深叹了口气。
既然得知了郭家商队的情况，陈路白让郭成丁给他指路，连夜赶去商队被劫的地方，就算是只有尸体，陈路白也要看到了才肯罢休。
郭成丁茫然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水面，上头散落了许多水匪不要的货物和用品，开不走的大船全部被焚烧，焦黑的木框架宛如骸骨，随着噼啪作响的火舌舔舐，一点一点坍塌陷入水中。
“有人，我们快些过去！”郭成丁激动地让杨全赶紧靠岸，他朝岸边的几个人影用力挥手。
小舟尚未落稳，郭成丁跳下船与他们会和。
几个姑娘见到熟人，忍不住哭了出来：“郭成丁！你快回去通知夫人、老爷，小姐她被水匪带走了！赶快去喊人来救小姐！”
“啊！”郭成丁一听，这都叫什么事儿，“不都已经逃出来了，小姐是又被抓回去的吗？”
陈路白一眼就认出，有两个是先前跟在郭青儿身边的丫鬟。
怜儿自知小姐如果出了事，他们这群丫鬟们定会被乱棍打死，不免心中凄凉抹眼泪：“都是那陈姑娘——二小姐发现她没有下水，还留在船上，喊着追了回去，我们几个根本拦都拦不住。”
陈路白听见怜儿这么说，那原本要被熄灭的心火又燃烧了起来，他站在怜儿面前要她说清楚，“你是说他们两个都跟着水匪的船走了？”
“你是——”怜儿认出来，这人就是她方才怒骂的陈姑娘的丈夫。
“我要去找人，你先告诉我，他们的船去了哪个方向。”
怜儿心系在郭青儿的身上，现在晚一分，小姐也就危险一分，她不论陈路白是否真能找着人，指着远处两座大山道：
“他们往西边去了，应当是藏进了山里。”
陈路白一挥手，准备带人出发，怜儿忙插了进来拦在他们身前。
怜儿急巴巴道：“那我们呢？你们要直接把我们丢在这儿？”
“你不是也说了，小姐失踪现在只有你们几个知道，商队的人应该过两天就会为了来接小姐赶回来，在这等着就行。”陈路白见怜儿还拦在身前，眉头紧锁，“还堵着我做什么？”
他要抓紧时间去找季明川，可没空在这里和几个丫鬟掰扯。
“还是你们几个忠仆，要跟我们一起去救你们家二小姐？”
陈路白也就嘴上说说，心里可不希望她们几个上传，他租的那小舟，再塞下两个人可就要沉了！
怜儿瞪着眼睛，没想到陈路白如此无情，转而望向陈路白身侧的郭成丁说道。
“不成，郭成丁你留下来，这里就我们几个女的，你得待在这里保护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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