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抽出一张药方,让苏木去抓药。
苏木话头被打断,知道治病要紧,起身应下说立马就去。
因着全城追捕捉拿医师,到底是陈路白送上门的病人,却要苏木冒着被抓的风险出去替他们取药,他内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陈路白提议道:“我陪你一块儿去!”
苏木拍着大腿道:“我这腿好着呢,去自家的药库,熟门熟路,根本不用担心。我自己去还更方便,你们在这照顾好病人就行,我去去就回。”
陈路白目送苏木从狗洞里离开,忧心郭青儿的身体,“张大夫,我们那朋友情况如何?没事吧?”
张老摆摆手,表示现在还看不大出来,“等苏木回来给她煮了药,再看是什么状况。”
知道郭青儿现在不会立马嘎掉,陈路白松下一口气。
张老虽拄着拐,抬手打起人来动作矫健,满头银丝却依旧精神矍铄,看来他的医术定是过人,陈路白推着季明川到张老面前,“张老……您现在要是有空,也替他瞧一瞧呗。”
季明川:“我这不必看。”毒素反噬而已,许林给的药已经在起作用,恢复不过就是早一点晚一点。
那怎么行,陈路白可不放心,压低声音劝道,“来都来了,白捡到的大夫,看一下又不会掉块肉,就当求个心安也好。”
张老仔细用麻布擦拭银针收纳回布包之中,边擦边用余光打量人,他半截入土,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
要搁安山城,两个男人搭伙过日子,那都是背地里暗喽喽的干,压根不敢光明正大放到台面上说。
生了病或者出了什么事,更加是讳疾忌医避而不谈,都别说去看大夫了。
往往都是严重到实在不行,拖得只剩下半口气儿,才跑来张大夫这儿求助,但说起病症还总是藏着掖着,他们自己也知道干的什么羞人的事儿,不好意思张口。
张老今天算是开了眼。
之前只听说过南方契兄弟盛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风气开明。
但见面前二人毫不避违,张老如今真是长见识了。
只是惋惜,如此琼枝玉树的男子,却也因为沾染龙阳之好得了见不得人的病,实在是作孽。
见季明川青黑着脸,就知道他不是情愿的,显然是另一边的陈路白,脑子一热热,死缠烂打地上去。
张老掏出脉枕搁下,叹道:“恕老朽直言,这人与人之间还是讲究男女调和,有悖于天地人伦的事情,再怎么强求都是强求不来的。”
季明川眯起眼。
陈路白没听懂张老那话是什么意思,只看张老同意了,抢先一步,捉着季明川的手臂举起来,将其手腕放在脉枕上,“是是是,这道理我懂。”
张老脸拉了下来,心道,你小子懂个球。
鸡同鸭讲,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陈路白莫名其妙,张老怎么突然瞪他,他也没说错什么呀。
庭院内,老者立指诊脉,一片安静。
许久,才听到张老略有困惑地道:“年轻人,你这脉象好生奇特。”
季明川看这张老还是有几分实力,“这话怎么说?”
“明明看上去蓬勃有力,但是仔细分辨,内里气滞血瘀、肝经虚浮。”张老抚着胡须思忖片刻后,斟酌问道道,“年轻人,不要怪我冒犯,你是否肢体有损?”
季明川盯着张老的眼睛:“是,年幼时曾受伤。”
张老恍然大悟,怪不得。
之前张老曾见过几个天阉,也是如此,有种缺失“阳气”的厥阴症状。
“难怪,这就难怪了。体内阴阳气不接,其实吃些对应的补药,是能够弥补的。”张老缓缓道,“只是……”
只是除了这个病症,其他的张老却是怎么都诊不出来,想不出还有什么花柳症与如此凌乱无章的脉象相符。
陈路白见他们你说一句,停顿片刻,后面他说一句,又开始沉默。
陈路白有些紧张地想,莫不是季明川身上这毒歹得很,治不好?!
“张大夫,您就快别卖关子了。”陈路白舔了舔嘴唇,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他中的毒到底能不能解啊!”
“什么,中毒?!”张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不是花柳病?
陈路白:“是啊,中毒好几个月,头一个月翻身都难,我这一把屎一把尿——”
感受到背脊的凉意,陈路白马上改口道:“——我这日夜贴身照料,现才好一几天,又犯病了。只要一到晚上,就会和瘫了似的四肢无力无法控制。”
张老扶额:“……”
难道真是他年纪大了?
今天一天都看走眼两回!
张老不信邪,死活要从这古怪的脉象里找出合理的地方。
难不成他多年学医,都白学了?
季明川面无表情道:“若是不能解也无事,这毒虽刁钻,但靠我内力还能够压制着住,就是耗费些时间而已,总会慢慢恢复。”
他这毒找了东厂许多药师,都无法查出如何解,要是一个乡野村医能够解毒,那他回去真是要好好鞭策厂里,那群白饭养的废物们。
张老绷着表情,他对于毒理了解得不深,但性子执拗,听不得旁人如此说,激得张老直哼哼,“胡说什么,怎么不能解!”
“天下万般症状,一通百通,只要找到里头的共同点,我就能对症下药!”张老说,“望闻问切,哪一步都缺一不可,我还需要瞧见你毒发的症状,不然口说无凭,会扰乱我对于这毒的判断!”
陈路白星星眼,不愧是安山城里有名的医师,做事就是严谨。
季明川哑然,显然是不把张老的话放在心。
张老:“你这症状一般什么时候会出现?持续多久,又是多长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没听到季明川开口,陈路白还想替他补充,就看到张老骤而惊愕的面孔。
陈路白掰过季明川的肩头,此刻的季明川不是不想说,已经是无法开口,根本说不出来。
随着陈路白拉的动作,脑袋晃了晃,上半身脱了力被沉重的脑袋扯着磕在了桌子坚硬的边沿上。
“咚”的一声,吓得陈路白收回了手,就眼睁睁看着季明川从凳子上滑落,身体软弱无骨地瘫软在了地上。
季明川直勾勾地盯着始作俑者,额角起了一个大包:“……”
陈路白茫然失措地将其扶起:“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
喝了张老开的药,郭青儿很快出了一身汗,不再胡乱呓语,眉间逐渐舒展。
苏木说:“药渣别倒了,还有药效,等她醒来了,再煎一回。”
陈路白给郭青儿擦着额头上的汗,“那她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苏木捅得柴火烧得旺旺的,将手围在外围取暖,“这就要看天意了。”
何耀堂屋舍被砸了打扮,再加上前些日子里大雨冲垮了药柜货架,许多草药、膏药泡水,不能再用。
郭青儿的腿没有伤药用,运气好,或许能靠自己挨过去。
倒霉继续感染,溃烂加剧,那真是半条腿迈入鬼门关,天王老子来了都难救。
庙里最干净的地方留给张老和郭青儿,安山的夜晚天凉露水重,苏木担心陈路白他们冻着,分了一床被子给他。
陈路白小心翼翼地用指头将一角捻起,棉絮跟流苏似的往下坠,布条破成了蛛网烂得不成样子,棉花打结成了坨。
要不是苏木说,陈路白还以为这是哪儿捡来的破烂。
他穷得喝凉水的时候,也没有睡过这么糟心的床褥。
陈路白神色变幻:“……”
这也太惨,头回见比他还穷的家伙。
陈路白好太明显地表示出来,只是闻着上头腌渍上头的味儿,实在是熏得慌,委婉道:“苏木,你这被子有些年头了吧。”
苏木一僵,略略偏过头,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摸着鼻子尴尬地打哈哈。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和师傅两人要逃命,啥都没带,被褥都是捡现成的,能保暖就行。”
“现成?这破庙附近荒郊野岭的,都没几个人——”
陈路白皱着眉困惑,看到苏木的眼神心虚地不与他对视,更加心里不安,就发现苏木总是飘忽地瞥向偏殿的位置。
陈路白犹如当头棒喝,“唰”地就将手里的被褥丢了出去,手指哆嗦,一脸被欺骗了的神情。
“苏木!你——你这该不会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
偏殿力最多的就是层层堆叠的棺材,里头的老太老大爷停灵一停就是一两个月,全都等挑足了好日子才下葬。
家中的亲戚担心亡人路上等着久,在周围摆满了各类祭品和一些生前使用过的物件,像是锅碗瓢盆之类的,去里头翻一翻,毫不费力地就能凑出一整套出。
陈路白眼泪飙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他怕鬼、恐高、怕老鼠,谁知道这破布头先前裹在哪个鬼家伙身上!
他这晚上好要不要睡了!
苏木连连摆手,没想到陈路白反应这么大,讪讪道:“怎么可能!打搅逝者安息是大不敬的……”
陈路白的魂原本都快飞走,又被拽着小辫子扯回来。
只是苏木这个大喘气,继续道:“我都是取得盖在棺材板或者垫在地上的被单,那些都是逝者家属做的盖头,用来防尘或者捆绑棺材的。破是破了点,但绝对不是从裹尸布,那玩意儿多脏啊,我才不愿意睡!”
陈路白:“……”
你这说来说去,还不是同一回事,有什么两样!
陈路白在心中无声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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