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青儿头一回睡在如破败的屋子里,她的头顶就是厚重的蜘蛛网。
墙砖之间甚至还有缝隙,夜风呼啸吵得她翻来覆去。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郭青儿攥紧拳头,贝齿隐忍咬在指骨上,她的眉毛几乎拧成了麻花,背脊冷汗涔涔,还是不能阻拦从牙缝中漏出的现需呻吟。
该死的伤口。
郭青儿腿上的伤疤开始结痂愈合,痒得跟被蚂蚁爬一样,恨不得用刀尖从里头把烂肉都挑出来。
骨头像是被火烧一样,膝盖下一抽一抽的,郭青儿难耐地辗转反侧。
夜晚,一丁点动静落在郭青儿的耳朵里,都让她的鼓膜格外敏感。
郭青儿忍无可忍,两眼冒着火光,起身暴怒注视着身后不断发出声响的家伙,“身上有跳蚤就跳河里去洗洗,动来动去,烦死人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苏木跨步的动作一顿,“啊,你还没睡着呢?”
听到这计划,郭青儿的怒意更加蹭蹭蹭地往上飙。
这个庸医,还好意思说。
她这腿到现在还难受,给她敷在伤口上的该不会是毒药吧?要不然怎么会一点用也没有。
郭青儿看苏木把他的床铺,从被风的墙挪到对角线,和幕天席地没有两样,“……你脑子进水了?喜欢喝西北风?”
屋子就只有一边墙没有破洞,所有人都贴着墙角跟睡成一排。
本来夜里就凉,这人还不和大家伙儿挤在一起,硬是要搬走。
苏木蹑手蹑脚,身体僵直道:“哈哈……那不是我体虚火旺,想吹点风冷静冷静……”
郭青儿懒得搭理苏木,光是忍受蚀骨的疼痛都将她为数不多的耐性消耗殆尽。
只是嘟囔了一句,“真是个怪人。”
眼睛胀得难受,郭青儿躺下翻过身,哪知没了苏木,她一往左侧翻,正面迎上的就是季明川那张让她狠得牙痒痒的脸。
这下,她和季明川、陈路白算是彻底没有间隔。
看着两人睡梦中还双手双脚缠绕在一起,如胶似漆的模样,郭青儿就生理性的不适。
郭青儿暗骂了一句“晦气”,眼不见为净,她选过扭身转到右边,不去看这两个狗男男。
“!!”
但一抬眼,就是苏木他师兄那一张血肉淋漓的侧脸。
更加具有冲击性。
郭青儿深吸一口气,蒙头将手臂盖在眼皮上,挡住乔瑜安咳嗽时脸上飞溅的血沫。
忍一忍,她告诉自己。
马上就天亮了。
——
陈路白晚上睡得不是很舒服,他在梦里好像被什么冤魂缠上了,又是拿锁仙绳捆他,又是用枷锁套他的头。
脖子僵的厉害,还有他的后背,也是不舒服得紧,像是被人拿板子对着脊梁骨狠狠抽抽。
只记得那冤魂的双手朝他的脸上抓来,手指马上就要捅入他眼珠子的时候,陈路白一阵寒颤,嗷嗷的嚎叫:“好汉饶命!”
向上猛升着手臂胡乱挥舞,打了自己一个巴掌,从梦魇中醒来。
陈路白:“……”
哇,哪来的骡子!
陈路白两眼一黑,“别咬我的头发!”
两排光洁粗大的牙齿咀嚼着陈路白的刘海,边啃边往陈路白脸上甩舌头。
被陈路白推开,骡子粗大的鼻孔有些不高兴,冲着他使劲吹气,两扇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地看着陈路白。
陈路白一个激灵,慌乱将骡子从自己身上推开,手脚并用地爬起身,将它牵出柴房。
谁把这骡子放进来的啊!
怪不得觉得脸上凉飕飕,陈路白抓了下头发,呃……一抹脸,全是骡子的唾沫,他现在闻上去,整个人像是从咸菜缸里爬出来的。
叉着腰扶墙狼狈起身,陈路白浑身上下都能听见骨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动静。
屋子里一个人都不在,连苏木那师兄也没了人影,推门而出,已是日上三竿。
陈路白先去水井那儿打了桶水把自己冲洗干净,没有多余的衣服,在水里荡了两下,哆嗦着重新套回去。
左右寻不见人,陈路白摸了摸快要瘪了的肚子,砸吧着嘴去灶上掀锅。
好嘛,一个两个,都没有良心,连季明川也不叫他起床,锅里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半勺糊糊汤,什么都没给陈路白留下。
“陈小弟,醒了啊。”
一个青衣盘头的农妇提着菜筐走进来,看陈路白那饿狼觅食一般的双眼,笑眯眯地皱起脸道:“睡这么久,早饿了吧,来,婶子给你下点饼子吃。”
陈路白扭捏地笑了笑,乖巧地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
曹婶是这家农户主的姐姐,因为腿脚年轻的时候崴了,不能糟水,没跟着曹家人一块儿去地里。
她刚摘了菜,准备做饭给家里人送去。
陈路白:“婶子,昨晚和我一块儿来的同伴,他们都去了哪儿?”
曹婶:“你们不是有个病人,小伙子带着病人还有那个发热的姑娘,一块儿去村口村医那儿抓药了。”
陈路白讶然,这两天不见郭青儿叫唤,还当她快要好了。
曹婶捂着嘴偷乐道:“还有你那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现估计还在被村里那群糟老婆子摆弄呢。”
“??”
不对,陈路白失笑打断道:“婶子,除了郭青儿,哪还有另一个姑娘家?”
曹婶哼哼:“我年纪是大了,可还没老眼昏花呢,男的女的还分的出来。陈姑娘个头是高了些,身板子也壮,但那模样身段,可不就是妥妥的女扮男装呀。”
“行了,瞧你那傻愣子的模样。”曹婶推攘着塞了个萝卜到陈路白的手里,让他垫垫肚子,“知道你等不及,你媳妇正在隔壁叶家屋子里坐着呢。”
陈路白凌乱得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门。
乡里乡亲,院子和院子中间,只有瓦砖草垛木桩子随意砌的矮墙间隔,连院落的篱笆门都只是用麻绳简单捆起来。
门户大敞,陈路白在门口喊了老半天,不见里头人应声,说了声,“我进来了。”
随之推门而入。
陈路白缓缓走进院落。
人尚未走近,一阵爽朗粗狂如铜锣般的笑声传来。
陈路白沉默,他想到季明川竟在其中受此折磨,当即冲上前掀开门口的帘子,“噼里啪啦”的木牌撞击声刺得陈路白抬起的脚一顿,退缩地又收了回去。
一个带着黄色头花的婶子瞧见陈路白,嚷道:“哎呦,瞧是谁来了,小夫君来接娘子了。看你这模样,当我们会吃人不成,站门口做什么,还不快点进来。”
说着塞了陈路白一把枣子。
陈路白:“……”
窗户边坐了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她们手中针线穿梭,动作利索极快地缝补着衣服。
中间木桌子围坐着女妇人正在推牌九,地上还有两三个光着屁股的娃娃在乱爬。
这群女人众心捧月揶揄着最中间的貌美女子,陈路白傻眼,那人不正是季明川。
只是季明川身上,这会儿穿着的不是男装,换了身女子的粗布长裙,头发也不再做男子打扮,扎了一根竹簪子梳着一个少妇发髻。
陈路白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眼睛也有些发愣差点没掉出来,出神地问道:“这……谁给你化妆了呀?”
季明川的脸本来就白,抹了胭脂水粉之后,瞬间减弱了几分清冷,他眼角不知道故意还是迎合着当地的特色,被画了老粗一圈眼线,原先两道剑眉都快要被拔秃只剩下弯弯的两条。
“噗——”陈路白没忍住,口水喷到对面村姑身上,忙点头哈腰致歉。
谁让他对上季明川的脸,越看越觉得好笑,实在不是故意为之。
季明川抬起眼皮,笑不露齿地看向陈路白,他抚着鬓角的发丝,柔声道:“夫君,我这样子好看吗?”
陈路白憋得腮帮子疼,脸都要涨红了,“好看,好看得都快要了我的命。”
婶子打趣:“哎呦,小伙子看到自己媳妇这么漂亮,都害羞了。小白脸一样,没想到这么早就成了亲,小伙子,让老婶婶来看看,你毛长齐了没?”
“哈哈哈哈哈哈。”
陈路白有些承受不住这群村妇的热情,硬是顶着众人揩油的手,将季明川从女人堆里拉出来。
季明川反倒是气定神闲,陈路白喘着气:“你怎么和她们在一起,还打扮成这副模样。”
“有问题?”季明川拇指擦下留着一抹艳色,“你不是方才还觉得我这样子好看?”
陈路白一言难尽地看着季明川,不想说那都是当着别人的面说的客套话。
他要是说了真话,那就是打了这群村妇们的脸,是在质疑她们的手艺。
别说被一群妇人唾沫星子淹死,他估计没走出那扇门,还会被季明川当场揍死。
季明川绕着发丝问:“我买了只骡子,你见着了吗?”
骡子……陈路白很快反应过来,“柴房里那头骡子,是你买的?哪来儿的?”
没想到季明川这么迅速就搞定了。
季明川:“这村子穷,没马,耕牛也少,那骡子是隔壁人家卖予我的。”
个把月不见一个陌生人,要是季明川直接敲门上去问生意,准会被当成是什么不轨人士敲竹棍。
季明川谎称他们是路遇劫道的人家,女子在外不易才会作此打扮,和里头的村妇们套上了关系。
“见着了,还喂了它一顿早餐呢……”陈路白有气无力地道,那骡子啃了他好些头发,要是再醒得晚一些,只能戴帽子出来见人。
季明川闻言很是赞赏地看向陈路白。
陈路白被季明川这么一糊弄,自信心又开始小幅度上涨,同手同脚地跟在季明川后头走着说他马上就打一辆车子出来。
向借住的曹家讨了辆废旧的车,简单拼凑,搭了一个顶棚。
日光渐斜,许久不见苏木和郭青儿,陈路白问了村医住着的方向,说他去村口寻人。
还没走到村口,一群人已经将村医的家门围得水泄不通。
陈路白奇怪,拉着一个匆忙跑过的小孩,“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多人?”
小孩举着手高喊:“着火啦,里头烧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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