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白拨开围观的人群,往里头走。
村医的院落里站了好些人,村医和他的家里人手持棍棒叉着苏木的脖子。
苏木的双手双脚都被人按住,任由他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
“苏木!”
陈路白见状,惊得从人群里冲了出去,“放开他,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怎么能够动用私刑!”
他仗着自己的力气大,握着棍子将人群掀翻直接甩了出去。
“啊!”村民惨叫连连。
陈路白趁机把苏木扶起来,他对发生如此恶行,周遭竟无一人帮忙替苏木说话感到心寒。
“怎么不见其他人,也被他们抓起来了吗?”陈路白见苏木眼眶青紫了一圈,脸颊似是被人殴打擦破皮渗出了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在门口的时候,听人说这里出了人命……”
苏木沉重地咬着牙,抓着陈路白的胳膊让他不由得吃痛,“他们要把师兄活生生烧死!”
“什么?!这——这到底是为什么?”陈路白神色凝重起来,快速扫视过面前那群眼神不善拿着武器的人,他对于方才听到的话有些不敢置信。
人群后方,听得有一人高喝——“点火”,随之而来的劈啪作响的燃烧声,浓郁的黑烟骤然蹿腾。
苏木嘴唇泛白,情急之下就要冲着火堆扑过去,浇了油的火苗卷着舌头袭来,陈路白见状连忙拍打灭去苏木身上的火星。
“你不要命啦!”
“师兄——师兄,陈路白,你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师兄!”苏木撕心裂肺的叫喊。
一股难以言喻形容的烧焦气味扑鼻而来,肉香充斥在陈路白的鼻腔之中,像是煮透了的羊肉滴着脂肪烤熟了的气息,但又带着一点点酸涩的味道。
陈路白艰涩地蠕动嘴唇,瞳孔中带着强烈的震撼,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告知他——
奇异的肉香味,来自乔瑜安。
他只是听苏木的描述,甚至都没有见过乔瑜安的全貌。
苏木的师兄是一个自小就热爱在深山采药,苦读数十载,专研针灸的奇人。
别人都想着赚钱、吃饱饭,他师兄却是以医病治人为终生目的,饿了喝口水,困了就睡在医馆里,时常因为气血不足晕倒在就诊的时候。
这样一个在大家眼里都是大善人的师兄,死的时候却连一只牲畜都不如。
杀猪尚且一刀割喉,乔瑜安却是活生生被放置在烈火中烤炙。
他本就因烧伤无法动弹,本以为顺利逃出,没想到又被人拖回阿鼻地狱。
陈路白耳鸣目眩,火堆中低促的哀鸣不知是他的幻听,还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他不敢去多想。
苏木瘫倒在地上,两眼呆滞地望着烈火中那抹难以描摹的身形,“烧了……全烧了……”
陈路白心知,这个时候不是发愣的时候,周围明明都是围观的群众,但是无一人阻拦。
手持棍子的恶民朝他们靠拢,他们脸上充满了忌惮,始终与二人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陈路白架起苏木的胳膊,给了苏木一个巴掌,将人拍醒,“你师兄死了,你也想死在这儿嘛?!郭青儿呢?她人在哪里?”
进来的时候只见苏木被捆住,却不见郭青儿。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一把将锄子投掷在陈路白身前,“不行,你们不可以走!”
那中年汉子在村里的威严似乎极高,陈路白生怕激怒了他,引得其他人一拥而上,警惕地问道:“你又是谁?”
“我是五合村的大夫,你们脚下这屋子都是我的,你说我是谁。”
陈路白是没想到,他以为村里的医师都会和张老一样年纪一大把,没成想会是如此五大三粗的模样。
手上满是厚茧,不像是把脉把出来的,倒像是插秧握着镰刀练出来的。
陈路白深吸了口气,拳头渐渐你饿了起来,“那我倒要问你,杀人犯法你到底清不清楚,我要报官,你们敢拦我?”
“杀的就是你们!”后头的几人义愤填膺,“你们带着病进来,想要把病传染给我们,杀你们——那是应该的!”
“还趁着天黑来,说你们不是故意的谁信?!”
“知道有病,就滚远点。可恶,死前还想要拉着别人当垫背,还好我们发现的及时,要不然你们是还要继续祸害别人吧!”
议论蜂起,嘈杂沸腾。
陈路白盯着中年汉子坚毅的面孔,额头缓缓流下了汗水,一字一顿道:“有病?”
他们身上有的是伤才对,怎么会是病。
陈路白察觉到苏木身体轻颤,余光一瞥,发现苏木脖颈僵直不敢抬头,陈路白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妙,“就算他们有病,作为大夫为何不治病救人,这不是你谋害人的理由!”
中年男子道:“你们故意传播瘟疫,可知这也是重罪!官府的人来了,都会为我们的决策拍手叫好!你要知道——那男的身上,染了天花!”
陈路白皱眉:“天花?不可能——”
他很快噎住,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不可能,苏木的师兄不正是因为天花,才被一直困在牢狱中不放的嘛?
中年男子讥讽道:“还装成什么烧伤,真当我这么多年行医是骗鬼的?什么烧伤会让躯体口腔内流脓?你们如此狠毒,竟然烧了皮肤上的脓包,也真亏那男的坚持了下来。要不是我检查到了他腋下的脓疱,都要被你们骗了。”
“我没有,那不是我烧的,是师兄受了火灾——”
“我们村有人得了天花,都不允许进村不允许村民探望,你们安山过来的更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居然还大摇大摆地带着人过来!”
陈路白的手微微松开了苏木,他抿着唇看向苏木。
苏木略有些结巴,脸上充满了迫切,“路白,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清楚师兄是得了天花,我真的以为他和郭青儿一样,只是中了热毒。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我师傅才对——”
“你是大夫,会不知道天花有潜伏期?”中年男子陡然提高音量,“诡辩!”
陈路白心中的秤随着中年男子的质问,一点一点逐渐倾斜,开始远离苏木。
困惑开始在他的脑海里蔓延滋长。
乔瑜安的烧伤……是否真的如中年男子的猜测,是苏木故意为之?
何耀堂的医师们曾与天花患者日夜相对,对于此类病症的显象毫不陌生。
一旦这个念头生根发芽,陈路白看待苏木的眼神愈发地充满了异样的情绪。
陈路白问道:“你是真的……不清楚?”
苏木猛然看向陈路白,他抓着陈路白的手臂像是洑水时的木板,力道大到陈路白感受到指甲嵌入的疼痛感。
苏木的脸上充满了不被人信任的脆弱感,嘴唇颤抖道:“我发誓,我敢对天发誓!”
陈路白闭上眼,心思千回百转,深吸一口气后,复而睁开,“好,我相信你。”
苏木怔松后露出一抹喜极而涕的笑容。
“——我相信在这之前,你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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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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