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青儿挂在脸上的笑容冷了一下,抿着嘴唇道:“怎么,因为没给你钱,现在扶我一下都不愿意。果然啊,你只有看到钱才会救人。”
“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又不是为了钱才救你的。”陈路白说,“完全是出自于自己的善心。”
苏木不明就里,以为郭青儿是在指责陈路白救人有所图,有些不认同地说她。
“郭姑娘,你怎么能这么想路白兄弟呢。”
郭青儿:“难道不是?如果我没说给他三千两,就我们之前那仇那怨,他别是看都懒得看我一眼吧。”
苏木目光震惊地看向陈路白,“她给了你三千两?!你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让我付!”
“没有,我已经拒绝了!不是,你的重点怎么在这里!”
陈路白对上苏木,他明确的从苏木的眼神中看到对自己的鄙夷,眼神缓慢移开,反驳郭青儿道:“你别胡乱说,我明明什么都没拿。”
郭青儿笑容淡淡道:“你若真是心善,好事做到底。我也不纠缠你,把我送到下一个城镇,我自会离开。”
担心那群村民发现他们跑路,陈路白他们不敢多留,找了根麻绳,拴着郭青儿走。
陈路白有种不安萦绕在心头,他不信郭青儿什么都没察觉,她那么聪明,一路走来,竟然没有问任何有关苏木师兄的事情。
仅隔一门,屋外的喧闹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入她的耳?
苏木说了,前些日子看面相都看不出到底有没有患病,再加上郭青儿这些天一直是面容疲倦、身形虚浮,陈路白都觉得他猜错了。
“路白,我是真的不清楚我师兄得了天花……”苏木纠结再三,还是愧疚地向陈路白道歉。
陈路白瞥了眼郭青儿,示意让苏木不要多说,他转而低声询问:“天花,传染的概率大嘛?”
苏木也作势贴近了脑袋,点了点头。
陈路白脸色白了一下,快步往前走,扯着郭青儿差点摔了一跤。
苏木连忙表示:“倒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其实还是有一定几率可以治好的。而且,不和发病人待在同一个密闭空间,没有伤口、勤换衣物,都可以避免被染上。师兄得病,是因为他每日去城外和病人密切接触,这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啊,你不用害怕。”
他那不是害怕,他那是未雨绸缪!
陈路白彻底沉默,这里头每一点,都被精准踩中,他整个人都要麻了。
苏木道:“而且,有的人身体好,或许都不会得这个病,你瞧我们医馆这么多大夫,在草棚中坐堂诊治,好多都压根没有任何事。”
陈路白轻飘飘飞了一个眼神过去,心里不忍心道,但现在不还是只剩你一人。
一整个医馆,死的死残的残,比天花致死率还高。
剩一颗独苗,都是手艺不到家没有出师的长歪了的那种。
苏木:“……”
陈路白长长叹了一口气,头疼如何安置郭青儿。
要她身上没染病,一切好说。
可如果染上了?
跟着他们走,在路上把谁霍霍了,搭上一条命,得不偿失。
五合村的现状让陈路白深刻了解到,平民百姓对天花的态度,躲都来不及,谁会冒着生命危险迎上去。
得了这个病,找不到医术高明的大夫,只有等死一条路。
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现在连最普通的大夫都找不到。
苏木慌忙摇头,“这个,我不行的啊……”
苏木对于本人的医术完全没有任何自信,他在师傅身边纯粹就是个跑堂打杂的,没有独自诊治的能力。
把郭青儿独自留在这里,陈路白又于心不忍。
怎么想都觉得脑袋越来越大。
“就没有什么好法子?”陈路白挠着头发低声哀嚎,“这也太难了……”
“难什么?”
“!!”陈路白蹿起了两米高。
季明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忽然贴近的呼吸吓了陈路白一跳。
季明川哼了一声,正要走近,陈路白抬手制止,后退避开,“你先站在那儿别动!”
季明川盯着陈路白的脸,对于陈路白如此反应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路白:“苏木他师兄染病没了,我怕我身上不干净,染回来传给你了。”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挤着眼睛让季明川注意点后头。
后面的郭青儿手被捆着,耷拉着眼皮,柔弱无依地站着,偏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明川没有多问。
“等我洗净了再过来。”陈路白躲开季明川的手,他看到季明川连车也一并牵了过来,惊疑道,“莫非那群村民也去捉你了?”
季明川闻言手下一顿,目光不断在三人之间打转,“没有,天快要黑了,我来寻你……”
“走了也好,免得被那群村民追上来,你都不知道,苏木他师兄,是被活生生烧死的。”陈路白叹气,“唉,我先同苏木去洗一洗,等会儿再和你细说。”
苏木小声蛐蛐:“……不是,这人是谁?”
陈路白:“啊?你在说什么呀,他是永兰呀。”
苏木大惊:“怎么可能,那明明是个女人!”
陈路白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先扯着苏木去远处的小河洗澡。
季明川神情若有所思,垂眉细想了一会儿,向郭青儿看去。
郭青儿瞟了眼季明川与她的距离,扯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你好像有很多问题,为什么不离近点问问我。”
“因为我知道,不必问你,陈路白自会将一切告予我知晓。”季明川慢条斯理,“让我猜一下,苏木师兄染病,这几日,你倒是和他凑得近,难道你也染上了?何耀堂之前被县令认命除疫,该不是天花吧?”
郭青儿姣好的面容瞬间扭曲,她呲着牙形同凶兽,朝季明川扑过去,季明川闪身拉开距离。
季明川拍了拍衣袖,他还真当是猜中了。
扑了个空,郭青儿腿脚无力地摔在地上,疼痛瞬间让她破口大骂出声。
“你躲什么,还怕我赖上你不成?恶心狡猾的臭男人,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就算是倒贴我,我也不要!我都还没有嫌弃你,你还有胆量敢这样子对我!”
郭青儿翻来覆去地咒骂季明川,然而不论郭青儿如何怒吼,季明川都不为所动。
哭声渐起,郭青儿泪水鼻涕糊满了全脸。
她在季明川冷漠看死人的视线下,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被击溃。
“呜呜呜,谁都不愿意帮我,凭什么啊,我就想要活命。你们谁都欺负我——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郭青儿溃不成声,恶狠狠地咬着牙道:“你们想要我死,我偏不!我还没有成年,还没有当上家主,还没有杀了秦恒、秦乐那两个杂种,为什么要我死,该死的是你们才对!我没病,我哪来的病!”
远远陈路白就听到郭青儿的哭声,他吸了吸鼻子,将郭青儿的丑态尽收眼底。
本以为郭青儿是故意隐瞒,但现状证明,她只不过是因为害怕,把所有都当作没有发生。
不去说,不去听。
郭青儿比陈路白还小几个月,前半生呼风唤雨,被突如其来一道巴掌彻底拍入尘埃。
陈路白想到如果他在还没有大富大贵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马上嗝屁,这样的落差,换做是陈路白,也难以接受。
更何况郭青儿如此富甲一方的人物。
郭青儿不还有一半的几率不会得天花,陈路白把所有想法同季明川一说,商量道:“我们把她带去东洲吧,苏木的师父那么厉害,没准他师伯也像张老一样。”
要真是天花,大城市的医师,总是比乡野里的村医来得靠谱。
郭青儿抹眼泪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你要是愿意,你带她走就行了,不用和我说。”季明川翻身坐在车上,盘着腿整理衣摆。
陈路白本来还打算和季明川好好掰扯,没想到季明川答应的这么快,瞬间都有些懵了,以为是他听错。
有些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那你不担心郭青儿患了天花,会有危险?”
“那正好,她死了所有钱都归我们了。”
陈路白倒吸一口冷气,觉得季明川的话有些惊悚。
“嗤,我说笑的,你居然还当真。”季明川拂过鬓角的一缕发丝,冲着他一乐。
陈路白捂着胸口,不知道为何,他刚才真的以为季明川是在说真话。
季明川抬起手,陈路白利索地上去搀着他的手臂,扶着季明川躺下。
陈路白把衣服叠成了小块放在季明川的脑袋底下。
季明川闭目养神,“别让她离我太近,跟着我们走,给她一口吃的就行。”
陈路白捏着季明川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之前不是最烦我管这些事情吗?”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季明川舒展身体,“不是你说,人命要紧。”
陈路白手下动作一顿,心里其实有些感动,没想到季明川竟然记得他说的话。
“轻点儿。”季明川因为陈路白骤然加重了力道,猛然睁眼,“啧”了一下。
陈路白讪讪一笑,赶在季明川骂人之前溜走,跳下车和苏木并排走。
见着苏木衣服湿哒哒往下滴水,陈路白有些担心,天气冷了,没有把衣服拧干容易生病。
“苏木,你要不上车坐着,赶车有我一个人就行。”
“不要!”苏木想到要和季明川共处一室,头立马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的意思是里头太闷了,我会不舒服。”
手里扯着笼绳,眼神坚毅死死地注视前方。
陈路白:“你该不会是怕永兰吧。”
苏木:“我怕什么,我才不怕那个不男不……的人呢!”
陈路白:“那你手抖什么?”
苏木:“……我没有。”
陈路白:“哎,你之前不是这样的,都怪我没有及时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对永兰有偏见——他穿女装,完全都是被我逼迫的,不得已为之。”
“被你逼的?”苏木嘴角一抽,明显不相信。
陈路白把一切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重重一点头,心想,一定要在苏木心中挽回季明川形象,结果没想到越来越歪。
“是的,所以你可不能错怪他,他其实人很好。”
“我没有多想,只是我心火旺,要吹凉风驱一驱热。”苏木叹了一口气,“你让我一个人在外头待一会儿,反而更舒坦。”
陈路白发觉有些劝不动,不再强硬,挠着脑袋道:“那要不你去后边坐,看着点郭青儿,免得她跟丢了。”
到底姑娘腿伤着,走路要比平常人慢些,不让病患坐车,陈路白莫名有种虐待病人的错觉。
苏木神色有些复杂地喃喃道:“对,你说的对,这个法子不错,车屁股还离着更远一点,让我一个人冷静冷静。”
这一天天的,信息量太大,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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