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观澜水榭中。
蒙面人见面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命道:“换上。”
崔狸兴趣缺缺地打开,是新衣服。
她这两天一直穿着张二狗的短褂,现在叫她换衣服,想是要带她去看他口中的“好戏”了。
崔狸打定主意不再发问,只平声道:“你先出去。”
……
那人竟然不动,崔狸又道:“你不是想看着我换吧?”
蒙面之人似乎有些局促,先是低下了头,随后便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把门带好。
等崔狸再出来时,蒙面人竟然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我不喜欢穿成这样。”
一件袖子宽大的摸胸襦裙,与崔狸惯穿的对襟束腰样式有很大不同。
那人道:“你这样穿很好看,走吧。”
崔狸便穿着这件拖拖拽拽的裙子跟他一起下了楼。
以为会原路返回,谁知道来人下楼后便跳上停在水榭边的一条船上,然后回头,将手伸给崔狸。
崔狸不打算理睬他,自己往船上跳,终是因为裙子太碍事,跳上船时踩住了裙角,身子一绊,整个人便往前扑去。
那人长臂一伸,将崔狸捞在怀里。
崔狸竟然一刻也没有迟疑,飞速伸手去摘他的面具。
那人抱着崔狸,似乎来不及反应,既没有躲避也没有出手阻止。
但面具是牢牢系在脸上,她摘不下来。
崔狸不死心,又使劲拽了几次,最后甚至趴在那人的肩上,在他耳后寻找系住面具的绳子。
那人终于将崔狸放在船板上,整了整被崔狸拉得有些歪斜的面具:“别闹了。”
崔狸偷袭失败,也不沮丧,提起裙子便往船舱走去。
一张小方桌上,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崔狸知道今天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说不定能叫她死去活来也不一定;但是,既然还没到时候,也不妨吃喝一番。
她便淡定地坐下来,吃吃喝喝。
蒙面人一会也进来,坐在崔狸的对面。
“这位大哥,你也吃一点,喝一点啊。”
蒙面人听着她那有些浮的语气,皱眉道:“哪里学来的?”
“学什么?”
“这种说话的语气。”
“语气怎么了?说话语气你也要管?我好心叫你吃,你爱吃不吃,还管人家说话的语气,你说话的语气就很好听吗?”
蒙面人立刻闭嘴休战,一言不发。
船行一个多时辰,终于靠岸,蒙面人率先走出船舱,跳上岸去。
“上来吧。”
崔狸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看着船和码头之间尚有好几尺的距离,有些犯难。
主要是这该死的裙子太碍事了。
那人这一次倒没伸手,又催促了一声:“快点。”
崔狸想:“死就死吧,摔死了也就不用便宜这小子了。”
她站在船头,随随便便那么一跳。
眼看着崔狸要落水,那人终是没有忍住,一跃而起,截住崔狸后脚在船尖上一点,两人便弹回岸边。
那人保持着抱崔狸的动作,语气调侃:“你三番两次如此,不是故意想叫我抱你吧。”
崔狸满不在乎道:“我连你是人是鬼都不知道,鬼才想要你抱!”
“那你就不要作死。”
崔狸爬上台阶,岸边,木楼连绵相依,参差迤逦,一路红灯笼挂过去,颇有几分梦幻的色彩。
“进去吧。”
蒙面人将崔狸领至一栋楼下,里面隐约传来声乐之声。
“你不进去?”崔狸以为,这蒙面人肯定会盯着自己进去,等看完“好戏”之后,还会把自己“押送”回去。
“我的任务是把你带过来。”
“那假如等你走了,我就跑掉,根本不进去呢?”
“随便你。”
“随便我?你费那么大的周章,结果却要随便我?”
“是的,随便你。”
“我要是信你那才有鬼了。”
那蒙面人轻笑了一声,随后竟然真的背起双手,也不上船,沿街而去。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他越是这样,崔狸反倒好奇起来,这楼里到底有什么人值得她去一眼了。
正对着里面打量,一顶轿子从身后过来,直逼得崔狸往墙角躲去。
“走路没长眼睛吗?这么大个人在这……”
崔狸突然不骂了,轿子在她面前停下,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从轿子里钻出来。
河风吹拂,更显得那女子身姿窈窕。
面纱被吹起一角,崔狸瞥见那女子容貌,不禁呆了。
那女子仰头看了一眼门上匾额,便自顾进去,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门前石狮子旁站着的崔狸。
怎么是她呀!
崔狸不知不觉跟过去,看见沈疏的身影消失在庭院后的一扇门前。
崔狸便也走了进去,随后大门便在她身后关上,倒像是专等她二人似的。
崔狸本想追随沈疏问个清楚,可是这楼甚深甚广,崔狸进来后便迷失了方向。
也有其他衣着华丽之人穿梭走动,也有仆人侍女往来服侍。却没有一人理睬崔狸。
崔狸又穿过两道门,里面的欢笑声骤然变大。
何止欢笑声?还有劝酒声,音乐声,大醉之声,甚至有男子狎昵女子喘息,有女子婉转承欢的娇吟。
一切莫不慵懒至极,快活至极,欲醉欲仙。
一切男男女女莫不是疯魔了一半,衣衫半退,肆意纠缠。
崔狸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面红耳热,急急忙忙想要退出去。
可是,她记不得来时的路,庭院假山林立,曲径通幽,竟然是越走越深。
终于,一汪碧水呈现在她眼前,一条曲折游廊向前伸去,尽头是一间亭子,四周轻纱帷幕,里面影影绰绰。
那个地方显然更清净一些,崔狸打算前去问个清楚路。
越往前便越觉得不对劲。
那声音和身影都熟悉至极,可是……
崔狸心里已然要垮塌成一堆碎片,可终是逼着自己去确认。
亭子里,沈疏仰头接住酒液,跪直了身子,将口中酒液尽数喂到男子的口中。
男人扶着沈疏柔软的腰肢,闭眼陶醉地去承受,笑得极懒,极快意。
沈疏若有若无地朝崔狸这边看了一眼,索性坐上去,肩上唯一的一层薄纱也随风落入水中。
段叔斐仰头,似乎还等着沈疏喂酒,可是沈疏却送上樱花一般的唇瓣,含咬舔舐,若即若离,步步逗引。
太子气息全乱,再也不是刚才那慵懒的样子,双眼微赤,扶在沈疏腰上的手也用力了几分。
沈疏故意后仰,无遮无拦,破绽百出,好引得太子去攻城略地!
她偷眼向后看,似乎很满意有崔狸这样的观众,愈发卖力表演,愈发癫狂!
花摇柳摆,娇弱难耐!
似嫌崔狸看得不够真切,沈疏又整个身子攀附而上,贴合无间,不留一点空间。
不知天地为何物。
好……很好!
果然一出好戏!
比那些话本上的,不知道真切多少!
崔狸的心突然平静无波。
她打算看完。
终于,沈疏绵长婉转,摄人心魄的一声后,整个人似被抽离了筋骨,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一只玉足还挂在殿下的身侧。
段叔斐也退去那癫狂的样子,极其陌生地俯视着沈疏。
沈疏真是讨厌极了这样的眼神!
明明是他跟她一起上了青云,却依然没有半分亲近!
每次结束,都无比清醒,无比陌生。
甚至于,如果殿下不为喝那酒,甚至不会去看她一眼。
好不甘心啊。
沈疏慢慢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将酒液慢慢倒在自己的身上,挑衅地看着太子。
“殿下,这么好的酒不喝,岂不是浪费?”
沈疏故意将酒倒得满身都是,随峰峦沟壑流淌。
段叔斐眼神再一次迷离起来。
沈疏“咯咯”娇笑,迫不及待地逢迎上去。
却突然,沈疏的被她向后大力推去,段叔斐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似乎不允她再有亲近,神情更是冷如冰山。
他的手愈发收紧。
“殿下……”沈疏艰难道,“这般心狠?”
段叔斐的声音十分奇怪,一点情绪也没有:“我再问你一次,酒里到底有什么?”
“有什么……?欢好助兴之物……殿下不也是很喜欢?”
段叔斐又收紧了些,干巴巴道:“我会杀了你!”
沈疏面色变紫,再也说不出话来,朝身后指去。
段叔斐抬头看去,眼神一下子变得惊恐万分。
不!
崔狸甚至对他笑了笑,但是笑容却极凄惨。
他想要爬起来,却忘了自己身上还攀挂着一个人,等他意识到自己和沈疏是以何等不堪的姿势出现在崔狸面前时,又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崔狸慢慢朝后退去,眼看着要落进湖水里。
“阿狸!”
太子一把推开沈疏,慌乱地整理衣衫,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阿狸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朝阿狸追去,阿狸便朝后退,退无可退之时,阿狸一脚踩空,段叔斐伸出手,终是差了一点儿——幸好,阿狸被人拉住了。
是崔麟。
他一手稳住崔狸,一边狐疑地打量段叔斐,又朝亭子看了一眼,面色不祥。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段叔斐第一次乱了方寸:“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不过,请你信我。”
崔麟看看一言不发、神情呆滞的妹妹,良久,才慢慢道:“我……自是相信殿下。”
“先回宫,我再慢慢对你兄妹二人解释。”
“她是什么人?”
“她是沈疏。”
崔麟知道太子扳倒沈相的全过程,自然也知道沈疏的存在,只是没见过她。
“你们……?”
“那酒里……放了些东西!”
崔麟明白了,当下没有表态,便抱了抱崔狸,以示安抚:“阿狸,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好,我立刻着人送我们回宫。”
“殿下,请恕我直言,舍妹现在这状态,还是不见你为妙。”
段叔斐心知如此,听到这话却还是疼痛难忍。
这个时候,沈疏已经胡乱地穿上了衣服,步态生姿地走了过来。
崔麟看过去,不得不承认,殿下的这位青梅竹马有着惊人的美貌!尤其是她双目含泪,又嘴角含笑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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