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湫心里“咯噔”一下，忙撩起袍子站起来，眼神慌乱地划过暗门又看向叶鸣赫。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案子啊，牵扯了一层又一层关系，动了一尊又一尊大佛。
哪个他都惹不起。
叶鸣赫眼眸也暗了几许，他知道原先是南司丞压着案子，他也向对方暗示要保苏君远。
不知南司丞此时出现，到底是何意图？
王湫去前厅接待太子，叶鸣赫紧随其后，南司丞略惊讶地看着叶鸣赫，“原来楚国公也在。”
两人给南司丞行礼。王湫暗暗捏了把汗，来得这般巧，必是闻风而动，可这是演上了？他要怎么应对。
王湫恭敬地道：“殿下，这是有要紧的事吩咐臣吗？”
南司丞道：“孤听闻府尹大人连夜审案，可是那从荆州来的苏家二郎的案子。”
“正是。苏君远已收押，有人指认他……”
“慢着！”
王湫本打算把案子发展到何处告知太子，未料想却被对方打断。他噤声不敢多言，叶鸣赫眼神一凛看向南司丞。
南司丞道：“王大人，这个案子要慎查。”
王湫赶忙道：“臣知晓，牵扯两条人命呢。”
“不止。”南司丞看着王湫的双眼，缓缓道，“孤还听闻，可能关系到京都要员，若真如此，这案子就要交由大理寺来办了。”
王湫心内一震，抬眼惶恐地看着南司丞，这话意思不明了，不知说这案子本身会牵扯到京都要员，还是指他一开始鬼迷心窍，着了叶煊的道儿，弄权乱审？
饶是他练就一身官场上的八面玲珑，此时也吓得破了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俯首扣地，颤声道：“殿下放心，臣一定对此案慎之又慎，殿下可从旁督案。”
南司丞抬眉笑了笑：“起来吧，孤只叫王大人斟酌仔细，又没说大人在此案上动过手脚。”他谦和地亲自躬身将人扶起。
“臣不敢，臣不敢。”王湫一叠声应着。
“让孤看下苏二郎的供词。”南司丞道。
王湫急忙叫人呈上，一旁的叶鸣赫补充道：“苏君远不认。”
闻言，南司丞朝叶鸣赫望去，微颔首，双目便扫向供词。
这份供词是按照叶煊的意思拟定，就是要让苏君远认罪，里面诸多细节经不起推敲，王湫额头冷汗不住地冒，仔细瞧着南司丞的神色，只见他看完之后缓缓合上，放到一边，道：“供词里提到‘一幅画’，不知王大人可否追查过这幅画呢？”
王湫不敢吭声，这个案子都是由叶煊左右，连苏君远的亲爹都无异议，其他线索他便没有细查过。
“在孤手里。”南司丞道，“这个，很关键。”
一听画是“关键”，王湫便不敢擅自做主，请求再去翻查卷宗。南司丞同意，王湫急慌慌地夺门而出，往暗室跑去。
于此同时叶鸣赫眉眼一动，便知南司丞此番前来的立场，“痛打外敌”的战线已然形成。
那幅画画的什么，叶鸣赫不知，画师和倩娘从扬州跋山涉水到长安来寻画，可见这幅画何其重要，可两人还是为此惹来杀身之祸。
这幅画，一定是有利于南司丞扳倒或卸掉景王势力的筹码，南司丞压着案子，应该还在找足够的证据，但现在苏君远的案子眼看要结，他不得不抛出手中筹码，让景王知道画在他手上。景王的把柄被捏在对家手里，只怕会狗急跳墙，这么看，于南司丞是不利的。
叶鸣赫沉吟片刻，道：“殿下，臣欠您人情。苏君远若无事，这案子还要深查，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此事上，两人算是结盟。
南司丞笑道：“楚国公不必见外，你我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听闻此言，叶鸣赫内心古怪，刚要询问，王湫又急慌慌地来了，“殿下，臣方才重新看了卷宗，此案疑点重重，尤其那要指认苏君远的凶手翻了供词，可见苏二郎是被冤枉的，可无罪释放。”
“这供词翻得好快。”叶鸣赫冷声道，“王大人可要从这个人身上好好查查，说不定还有其他幕后主使。”
王湫没敢看叶鸣赫，但依然如芒在背，他一出一进每次都改口，想来叶鸣赫也知道那“幕后主使”就藏在这衙门里。
苏君远跟着小吏换掉囚服，穿上自己的衣物，那小吏待他十分客气，还给他梳了头，除了眉骨那处伤痕，他所受到的鞭刑都隐藏在衣物之下，看着也还爽利。
踏出牢狱时，东边的旭日已然升起，柔和的阳光还是刺得他眯上了双眼，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黑洞洞的门，重获自由之后，没有多少欢喜，反而多了一丝沉重。
不过大半日的光景，就在这牢狱里一进一出，没有人在乎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有没有罪都是上位者的意图，真的很悲凉。
被人左右摆布，也很可耻。
逆着光，苏君远看见两道挺拔的身影，他辨认出一个是叶鸣赫，他知道自己没被强压着按手印都是叶鸣赫出得力，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不被左右，还能左右别人。
适应了室外的光线，日光照在受伤的眉眼上，扫尽阴霾，他笑着看向叶鸣赫，“姐夫。”
南司丞长眉一拧，这苏二郎也是官宦子弟，怎的这么没有规矩，居然管叶鸣赫叫“姐夫”。她姐不过是叶鸣赫的妾，就算以后苏福复职，苏念身份已定，最多抬成贵妾，那也不能和正妻相提并论。
目光从苏君远划向叶鸣赫，而叶鸣赫对待这个称谓欣然接受，没有驳斥，没有懊恼，除非……
南司丞想到自己的推测，心头一震。
“遭了！”他脸色微变。
于此同时，胡川走上前，先向南司丞行了礼，对叶鸣赫道：“国公爷，公府的侍卫来报，宫中来了圣旨，让您即刻去接旨。”
“圣旨？”叶鸣赫疑惑。
胡川眼神闪烁，“是同沛家大小姐的赐婚圣旨。”
叶鸣赫面色一沉，苏君远的事有着落之后，他就想迎娶苏念，可未想到这赐婚圣旨来得这样快。联姻意图十分明显，太子要他能和景王对抗的军权。皇上就算独宠余贵妃，他还正直壮年，也不能任由二子一方做大。
他娶沛玉珊，与那天家父子来说大有裨益，他也明白了方才南司丞说“一家人”的意思。
这赐婚，恐怕就是南司丞促成的，而皇上与他一拍即合。
他目光晦暗地看向南司丞，南司丞依旧紧锁双眉，他当下卸下腰牌，对叶鸣赫道：“你拿着孤的腰牌，叫公公不要宣旨，孤现在就去找父皇，收回圣旨。”
叶鸣赫：“……”
南司丞这是要帮他阻拦这场赐婚？让皇上收回圣旨这得顶多大的罪！
南司丞看出叶鸣赫疑惑，他道：“事后孤在同楚国公言明吧。”
时间紧迫，两拨人出了府衙分头行动，叶鸣赫去公府，南司丞赶往皇宫。
……
苏念睡得晚，一睁眼天已大亮了，鹤安和人偶那阴恻恻的模样又浮现在脑海。她翻身起床，穿好衣物，就赶忙出了屋子。
“哟，苏姨娘，起得可真早啊，都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
苏念一听，不觉皱起了秀气的眉毛，这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她好似在哪听过。循着声望去，看见了沛玉珊。
沛玉珊初见她就很不友善，她不想同这种世家千金起冲突费口舌，拐身想回屋，可屋子渗人得很，她便下楼，准备到丁冬的屋子盥洗。
“原也不是多要紧的人，” 苏念经过沛玉珊时，沛玉珊凉凉的声音飘了过来，“怎么，没和国公爷睡一间屋子？”
苏念依旧不吭声，默然不语地继续走。沛玉珊就像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浑身的力道都使不出，她气得哼了一声，不依不饶道：“苏念，你知不知道你这是鸠占鹊巢！国公爷要是眼睛一直好着，我早都过门了，还有你什么事！”
苏念扭头，笑道：“那你同国公爷说，快把我这个‘鸠’放了。或者……你赶紧嫁过来，把我这个不要紧的妾打发了，我就给你立个长生牌位，天天供着你。”
“你……”沛玉珊一时语塞，她心心念念想嫁给叶鸣赫成为他的女人，但苏念好似并不那么在乎，她咬着压根，“哼，你现在别得意，国公爷很看中鹤安的，你却招鹤安不喜欢，国公爷早晚得因为这点厌弃你，再说，你也不过是个妾，等我嫁过来，我可是主母，你跟我对着干有什么好处，不如从今儿起多奉承我，我舒坦了，就算国公爷厌弃你，我也会念及你代替我服侍国公爷一场的份上给你留条活路。”
苏念厌恶极了沛玉珊的做派，同为女人，非得为了一个男人这样争风吃醋，有意思吗。
她没再搭腔，出了屋门。
“苏念！”
苏念停住脚步。
“我已经接旨了，我与国公爷的赐婚圣旨。”
屋内传来沛玉珊堪称得意的声音。
苏念未回头，仿若没听见一般抬步继续朝前走。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四十四 第一次追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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