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巴掌

葛管家在旁轻咳一声,闻鸿峥这才再度回神,略一侧目,果见孙秋雁正借喝茶的间隙斜瞪着他。

不知为何,从前在看到这眼神时,他总会顾忌害怕,他忌惮孙家的实力,也害怕孙秋雁无理取闹的情绪无常。

可此时此刻,许是方才回忆的缘故,他只觉心中一阵悲愤。

堂堂七尺男儿,不能护着自己的妻儿也就罢了,就还要日日屈于一个女子的威压下,百年后,这要他如何去面对闻家的列祖列宗。

可数年的习惯下,他哪怕心中颇为不满,面上还是会下意识地做出为孙秋雁出头的姿态。

闻鸿峥同孙秋雁对视后,对闻诏冷声斥道:“胡闹!我方才分明是要你现场作诗,可你却拿八岁时所作的诗句用以敷衍,如此行径,同那街头无赖有何区别!”

他这话看似在斥责闻诏,可却间接承认了这诗的确是闻诏八岁所作。

褚青盏认为闻诏只需此刻屈服闻鸿峥致个歉便能躲开此遭,可闻诏却实心实意地要和他们不对付。

“题目是依据这画上的半首诗来作出另半首,我认为自己并未偏题,诗中意为‘团圆’,恕闻诏十余年来并未享受过真正的团圆,因此思来想去,还是此诗最为合适。”

他言辞暗含讽刺,可说话的语气却温润平和,叫人一时分不清是发自肺腑,还是存着嘲讽的意味。

闻鸿峥果然被哽住,父亲的威严被挑衅,他本能地要发怒,字刚脱离嘴唇半分,秦元霜在此刻站起。

秦元霜起身时发出的声响本不大,可却依旧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是闻诏的亲生母亲,二是那过于扎人的美貌。

她今日的妆是褚青盏化的,用的是京城时兴的红梅妆——柔魅夺目,见者倾心。

可此刻,她却展现了红梅妆的另一色彩,如冬日里迎雪绽放的红梅,冰冷中带着铿锵。

秦元霜走至闻诏身旁,对正上方的闻鸿峥和孙秋雁行了个端庄持重的礼,用清泠的嗓音致歉道:“秦元霜管教庶子不力,还请老爷和大娘子责罚。”

不至孙秋雁和闻鸿峥震惊地看向她,场中所有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请罚”给震惊了。

这做娘的不帮着自己的儿子也就算了,怎么还自己上赶着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呢。

褚青盏看向闻诏。

只有闻诏眸中没有惊讶神色,就好像是从秦元霜起身那刻便知道她要做什么般。

他轻轻哂笑一声,嘴角弯起的力度像是在自嘲:“敢问小娘,儿子错在何处?”

秦元霜从起身到站立的过程,没有片刻将目光放到闻诏身上,这时才用余光斜眼看他,只片刻又收回目光,眼神里是不近人情的斩钉截铁:“我知你不想让我陷入风波,可你不该骗人,这首诗何曾是你八岁时所作,分明是我醉酒所作。”

此言一出,立刻炸起谈论——

“我就说八岁小儿怎会作出此诗,定是大人所作。”

“这闻诏还真是不要脸,偷自己小娘的诗来现眼。”

“我早就听闻秦小娘在出嫁前是当地有名的才女,只可惜……遇人不淑。”

“嘘!这话你也敢在这说,不要命了!”

褚青盏听着这些闲谈蹙眉,也在心中疑惑,莫非这诗真是秦元霜所作,闻诏是在借用他娘的诗替秦元霜讽刺闻鸿峥?

可看闻诏既自嘲又显无力的嘴角,总让她感觉这事应该另有蹊跷。

孙秋雁在听到这句后,脸色果然好看许多,闻奉更是如释重负般,只有闻鸿峥的目光徘徊秦元霜和闻诏间,似也感觉到不对劲之处。

但现下容不得他思考,他必须赶在孙秋雁惩罚秦元霜前,先“发落”他们二人。

闻鸿峥故作怒其不争道:“我们闻家有你这样的子孙,真是家门不幸!还不赶紧退下,丢人现眼事小,惹恼了贵人我要你们好看!”

闻鸿峥口中的“贵人”正在酌着香酒品着笑话,好不快哉,贵人只想看更多的笑话,哪里会被惹恼生气。

只是奈不着人主人家都发话了,再者祭月时辰即将到来,就算再想当搅屎棍也得思量收敛几分。

闻诏随秦元霜回到席位后,面上倒无羞恼神情,好似月亮从人间滚过一遭又回到了天上般。

席间褚青盏几次想逗乐闻诏,却都被闻诏那模样给惊住不敢下一步。

她心中竟涌现了丝丝自己也未察觉的哀伤——这人好像一点就要碎掉了。

祭月的流程庄严肃穆,于是之前的戏剧抓马很快便被这种肃穆的气氛给冲淡了。

以闻鸿峥为首的众人虔诚向月亮祈愿,但嘴上说的和心中想的又往往不是那么一回事。

**

祭月礼毕,褚青盏随着闻诏和秦元霜回到静安院。

回程路上,这对如霜的母子二人间冰冷无言,褚青盏和香吟也只好默不作声地配合他们。

到了主室后,闻诏行礼后刚要退去,不想一路无言的秦元霜突然在此刻叫住了他。

“你留下,我有事要问你。”

闻诏眼睫微动,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秦元霜示意香吟跟褚青盏退下。

褚青盏看着先行离开的香吟,正准备跟着退下,却见闻诏淡漠坚定的声音响在后头——

“她留下。”

褚青盏屏住呼吸停下脚步。

虽然闻诏并未指名点姓,可她却有强烈的预感说的就是她。

秦元霜顺着闻诏的视线看去,蹙了蹙细眉:“你确定要让她在场?”

闻诏知道秦元霜在顾虑什么,只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儿子相信她。”

这不轻不重的一句砸在褚青盏心间,却是掀起了不小的浪花。

“相信”这个词何其之重,可她担得起他这一句举重若轻的信任吗。

褚青盏面带心事地跟着秦元霜和闻诏进入里间。

甫一进门,秦元霜便骤然掀了闻诏一巴掌!

清脆用力的声音炸在耳侧,褚青盏甚至都不及反应过来,闻诏便已经跪在了地上。

闻诏被冷不丁挨了一掌,面上却并无惊讶神色,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不过此刻多了一分恭顺:“儿子让小娘受气了,小娘心中若仍是不畅,尽可往儿子身上招呼。”

褚青盏堪称瞠目地看着他,一时心中既心疼又不解,觉得这人是不是陷入了什么魔怔。

但下一刻她就发现并不是闻诏陷入了,而是秦元霜陷入了魔怔。

秦元霜听闻此言,本平息的怒气再次翻涌,甚至真当要再次动手掀闻诏巴掌。

这一掌带起的掌风分明较之前更利更重,眼见那巴掌快要落在闻诏脸上,而他依旧一动不动,褚青盏当着体验了一把“皇上不急太监急”,当即将跪在地上的闻诏往右一推,好险不险地替他避开了那骇人的一掌。

闻诏被推到了一侧的柱角,他眼眸含笑,干脆靠在了柱角边,嘴角依旧是那自嘲的弧度。

褚青盏虽说松了一口气,却仍旧瞪着他,心说真是疯子。

不过这个想法一瞬而逝,褚青盏怔愣地反应过来,竟然有一天,她会用“疯子”形容一向谨慎小心的闻诏,这人是从什么时刻开始转变的……

褚青盏还陷入怔愣着,没看到一掌落空的秦元霜疯魔般要来扇她,直到耳畔传来清脆的巴掌响,她才震惊地回过神来。

秦元霜的确向她扇来了一巴掌,可却没落到她脸上,闻诏一声不吭地替他挨了这巴掌,也间接地算是承受了秦元霜没打成的上一掌。

闻诏不可能将她或者秦元霜推开,因此扑过来时,直接抱住褚青盏扭转方向,那一掌离褚青盏极近,因此炸在耳畔时,她感觉心尖都随着那一巴掌斗颤起来。

闻诏的怀抱像是一团轻盈暖和的羽毛,只温暖片刻,便随风而散。

他松开褚青盏后,依旧是恭敬跪着,只是面上的表情多了几分沉郁:“小娘若有气,罚我一人便好,何必牵连他人。”

秦元霜身子本就常年虚弱,方才那两巴掌,已经耗光了她所有力气,就算此刻仍还有气,也没劲使力再掀巴掌了。

她面色霜白,一时也妆粉都遮掩不住。

秦元霜退后两步坐在椅子上,她用手颤巍地指着闻诏,怒道:“你今日真是疯了!谁叫你如此出头,你可知你出头的后果!”

闻诏牙关微不可察地紧了片刻,他沉声道:“我不再是十年前的那个孩童,我如今已有保住自己的能力,一直屈心抑志地惩罚自己,难道就是‘不出头’的奖励么?”

秦元霜仿佛被他这话惊到,坐在椅子上良久不能言语,面上闪过一丝苦痛神色,而后将神色收敛,又恢复成了那副倔强冷硬的模样:“我不管你现下如何,可今夜过后,你必须给我回到从前!”

这句话几乎是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如一座冰冷的大山般将母子二人隔绝开来。

闻诏自嘲片刻后抬起头:“回到从前么?娘说的是哪个从前,也对,你们眼中的从前从来都只有顺从谨慎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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