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昱等了片刻,见陆景枫依旧不言,便自己说道:“在外人看来,是笑笑想要合离。但她那么喜欢你,又怎想合离。可正因为她喜欢你,才会为你合离。”
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再次看向陆景枫。而这一次的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冷意:“驸马,你为何执意合离?”
陆景枫意识到,这一次无法避而不谈了,直接道:“如今,臣再无合离之心!”
也就是说,以前有过合离之心。
但温昱好像并不在乎这一点,听到陆景枫的答案后,就收回了目光。
或许是窗户缝隙里钻进来一丝寒风,他忍不住轻咳几声,漆黑的长发从身后抖到身前,衬托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越发苍白,整个人也更加虚弱。
可语气还是那么坚定:“你没有病,为何要撒谎?”
陆景枫凝神看着他,床上的人很虚弱,可以说不久于人世。只是就算他今晚会死,现在陆景枫还是得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怎么回答?
陆景枫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心病也是病。”
“呵!”温昱一声冷笑,减了不少病色。
“驸马有何心病?”他又问道。
“非我,而是家父!”
陆景枫把自己两个哥哥为国捐躯,母亲忧思成疾,抑郁而终,父亲对母亲的承诺都说了出来。
至于其它的内容,他很巧妙地避了过去。
若是寻常人听了这些,定会深感愧疚。果不其然,温昱听完后,眼中明显少了几分戒备,但还是冷冷说道:“看样子,驸马是为父藏拙了,倒是辛苦。”
陆景枫听他语气,就明白他没有全信,无奈一笑:“王爷,臣句句属实。”
“我知道你说得是实话!”
只不过有没有说完,谁又知道。
温昱缓缓回首,盯自己枯瘦苍白的指节,兀自出神。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做多余的事,很多时候,即便察觉出异常,也无能为力。
就比如这桩婚事,即便知道这桩婚事从头到尾,处处可疑,他也没精力再去做详细调查。唯一能做的,就是确定陆景枫的心。
然而人心隔肚皮,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测明白的。他能听出陆景枫话中的真诚,却不敢完全放心。但不放心,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收了凌人气势,以一种劝说的口吻,缓缓道:
“驸马,笑笑是个单纯的孩子,帮不了你什么。你若对她无心,还请放她自由。”
只是现在才叫人放手,未免太晚了吧!
陆景枫心中无奈轻笑,面上却郑重道:“臣对公主一心一意,别无所求。”
“我不要你的真心,我要你答应。”
陆景枫随即一拜:“臣答应王爷,永随公主自由。”
......
比起被温昱刁难的陆景枫,温晗笑这边就要惬意许多。
当年温昱被封王,她也跟着搬到了容亲王府。如今再次来到这里,时光仿佛在王府里凝固了一般,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就连她小时候调皮,在长廊柱脚刻的乌龟都还在。
府里的下人还是以前那班人,显然还没适应突然换了个性别的她。见到她后,皆是一愣,随后才赶紧叩首问安。
温晗笑懒得招呼他们,只好换了一条人少的道走,却没想在转身时,瞥见了个相熟的身影。
“笑笑!”
“小皇兄!”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来人正是四皇子温濯,只见他从长廊另一边快步走来,满是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看昱哥哥了!你呢?”温晗笑只觉得他问了句废话。
“跟你一样喽!”显然,温濯也觉得她问了句废话。
“那一起去?”温濯又道。
温晗笑刚回答完一声“好的”,就想起陆景枫还在温昱房中商量事,便赶紧跳到温濯身前,言词急切:“不行!昱哥哥还在和景枫商量事呢?”
没成想温濯听了这话后,眼睛反而亮了起来,兴致勃勃道:“景枫?驸马?那我倒要去见见!”
说罢,不顾温晗笑的阻拦,径直往前走去。
温晗笑无奈,只能跟上。这里距温昱的小院还有些距离,她路上无聊,便问起了宫中的近况:“兰妃娘娘最近如何?”
“还能怎样!老样子喽!净整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说些不着调的话儿!”
温濯一副头疼的样子。在兰妃面前,他这个最小的皇子都显得成熟许多。那神态,那语言,仿佛二人不是母子,而是父女。
当然当着兰妃的面,他是断不敢这么说的,也只能对着温晗笑抱怨几句。
“你说她弄就弄吧,每次还在我身上做实验!哦,对了!下次你进宫,千万不要吃她递来的糖果子,会死人的!”
他说得神乎其神,就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儿。唬得温晗笑一愣一愣的,蹙着眉头迟疑道:“没那么严重吧?”
“很严重的!”
二人说完,也到了门前。正欲叩门之际,那门先自己开了。
于是乎,门里门外,两边人撞到了一块儿,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陆景枫先反应过来,往旁边一站,让出条道来:“两位殿下请进!”
温濯愣神想了想,立即恍悟道:“你就是驸马?”
“四皇子说得不错,臣确实是驸马。”陆景枫恭敬道。
不过温濯就有些疑惑了:“你怎么知道我身份?”
“以前有幸,见过一面。殿下玉容雅致,着实叫人难忘!”
本来就是几句客套,却没想温濯听了这话后,突然往后一仰,神情戒备道:“喂!你什么意思!”
陆景枫的表情僵住了,没想到这位小皇子的思维如此跳脱。
幸好此时温晗笑看不过去了,轻轻推了下温濯:“小皇兄,人家跟你客气呢,你当是什么!”
见妹妹这么说,温濯收了戒备,正想和陆景枫再聊两句,又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咳嗽。
他与温晗笑顿时收了玩笑的心思,连忙朝里屋走去。
陆景枫立在门口,望了病床上温昱一眼,随即合门离去。
燕国太子温衡,宽厚仁爱,却优柔寡断。两相比较下,倒是这位容亲王更适合当皇帝,只可惜身体不好。
屋子里,在自己的弟弟妹妹面前,温昱没了之前的冰冷。看着两人,轻笑道:“你们倒是热闹!”
“昱哥哥是嫌我们吵了吗?”温晗笑坐在床沿。
温濯则站在一边说道:“皇兄若要休息了,那我们出去便是。”
但温昱摇摇头,缓缓道:“这屋子里从来都是静的,偶尔吵一回也好!”
他一派怅然之色,温晗笑见了,立即笑道:“既然昱哥哥喜欢吵闹,笑笑天天来吵你!”
温昱舒心一笑:“记得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做什么都是咋咋呼呼的。我总担心,你变不回女子了。”
大抵兄弟姊妹之间,最喜欢揭对方的短。温濯听见这话,立即笑了起来,跟着说道:“还喜欢偷偷哭鼻子!记得有一次,我们找你半天,最后才发现你躲在后院墙角哭睡着了。”
但被揭短的那个人就很不爽了,温晗笑鼓着嘴,恨恨盯着温濯,不客气道:“对呀!我还记得那次是你弄坏了我喜欢的笔,还藏着不给我说!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被昱哥哥罚去面壁思过了!”
温濯赧然一笑,低声道:“那时,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不是怕你讨厌我吗!”
当时宫里都是皇子,唯一一个公主还养在宫外。温濯这些年纪小的皇子,对于那个小妹妹,是好奇又小心。都想表现出作为哥哥伟岸的一面,偏偏因为年纪的关系,往往弄巧成拙。
于是乎,兄妹处成了冤家伙伴。
幸亏三皇子温晖年纪还要大些,早早脱离了坑妹二人组。否则温晗笑的童年,又得加上几道阴影。
现下看着相互揭短的二人,温昱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可马上,眼光又黯淡下来。
半生缠绵病榻,他对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些尘世的家人们。
可惜上苍并不会因为他心存记挂,就给他多一点时间。
温昱又想起了才离去的陆景枫,突然问道:“笑笑,你觉得驸马好吗?”
还在吵嘴的二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转头看向他,惊诧又疑惑。
作为当事人的温晗笑最先反应过来,半羞半恼,轻怨了句:“昱哥哥!你问这个干嘛!”
可见温昱眉目间有些认真,她也缓了神色,低着脑袋,揪着衣角的一截流苏:“他当然好了!气宇轩昂,俊朗潇洒,能文能武......”
然而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她意识温昱话中的不对劲儿,转而忧切道:“昱哥哥,你刚才和景枫说了什么吗?”
“只是让他好好照顾你而已。”温昱的语气有些虚弱,说完后还咳嗽了几声。
温濯看出了他的勉强,立即拉起温晗笑:“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就让皇兄好好休息吧!”
即便温晗笑再不放心,也知道病人此刻需要休息,只好叮嘱了几句,随温濯离开了。
二人刚出王府,温晗笑便停步,抬头望向天空。灰白的天空广袤无垠,但在天空下的人们,却被困在方寸之间。
她想不明白,为何大家保护她的方式,就是什么都不告诉她。
又是突然,温濯叫了一声:“驸马?你还没走?”
温晗笑骤然回神,顺着温濯的目光看去。只见陆景枫一如过往,悠闲地坐在马车边上,对着二人笑道:“公主尚在王府做客,哪有驸马先行的道理。”
温濯蹙眉一思,自语道:“好像也是!”
他与陆景枫接触不多,对驸马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朝堂“负荆请罪”上。没有温晖的敌对,也没有温昱的戒备。反而念在温晗笑的面上,对陆景枫颇有些有些好感,主动走过去搭话:“公主自幼骄纵,劳驸马多操心......”
可话还没说完,人又被温晗笑撞开了:“你啰嗦什么呢!赶紧回宫去吧!”
“我和驸马说几句不行吗?”温濯被温晗笑越推越远,只得大声补了句,“驸马!我们下次再聊!”
等温濯离去,王府前瞬间安静下来。温晗笑背对着陆景枫,不知所想。片刻过后,她突然转过身,认真道:“景枫,调查宫中失火一案,我也要参与!”
“什么?”陆景枫还没反应过来。
现在的温晗笑,已经不想当那个天真无知的小公主。既然都不愿告诉她,那她就自己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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