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着火的地方,是紧挨着御花园的钦安殿。皇帝信神,钦安殿里摆放的是各路神君。每日香火不断,灯烛不熄。这里着火似乎在人们意料之中,没什么特别的。
所以拘了当值的太监,以及巡逻的侍卫后,事情就好像搁置下去了。
直到今天,这班犯人才被提出牢狱审问。
季公公本是奉圣上之命,前来帮助驸马调查的。可他没想到公主也跟在驸马身边,于是赶紧把审案的地点从监牢换到了院中。
小小的一座院子,聚满了几十个犯人,加上看守犯人的狱卒,都快把院子塞满了。只有只有中间还留点空地,方便人询问罪犯。
那些还没被问到的犯人,无论男女,全都垂着脑袋,战战兢兢,不发一言,生怕被人瞧出点端倪,寻到点错处。
据季公公所说,钦安殿里,负责烧香、挑灯芯的,都是两名出生吉时的豆蔻玉女。因为钦安殿不在嫔妃居住的内宫,尚有侍卫巡逻。为了防止殿中宫女乱心污身,触怒神灵。所以钦安殿的门一直是锁着的。
另有两位太监,帮两位宫女打杂,沟通殿内殿外。
着火那日那时,两名太监,一人去出恭,一人听殿中宫女嘱咐,去打香油。二人走时,按照以往的规矩,将钦安殿落了锁。
等二人回来时,钦安殿的火已经烧到房梁上去了。他们也顾不得其它,赶紧冲出院子,叫人来救火。
至于钦安殿中的那两名宫女,因为没人为她们开门,早就一同烧死在了里面。
那些落狱的犯人中,除了有当日值守的两名太监,还有一班巡逻的侍卫。
钦安殿最重防火,巡逻的侍卫昼夜不停。按理说,在火还没烧起来的时候,他们就该察觉。但实际上,若不是那两个太监吱哇乱叫,这些侍卫都还不知道着火了。
时间回到现在,温晗笑兴奋劲儿不减,不过陆景枫就兴趣缺缺了,只随便问了几句,就要拿去交差。
温晗笑顿感惊讶,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一旁的急公公突然轻咳几声,低声说了句:“驸马,还是再问问吧!”
她也跟着说道:“就是!哪有你这么审案的,随便问几句就完了!”
却不料话一说完,陆景枫就慢慢转过身,一脸平静地看着她,眼中神色难以捉摸。
“你看我干嘛?我难道说得不对吗?”温晗笑被他看得心里隐约发毛。
皇帝的心思,陆景枫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不就是怀疑柳家,又怕别人包庇,所以才让他这个局外驸马前来调查吗。
很可惜,这场关于皇权的政治斗争就是个大沼泽,走进去的人,就算不被淹死在里面,也得裹一身泥。
他是想离这个沼泽远一些,可偏偏温晗笑非要往沼泽里跳。
陆景枫在心里长叹一声,随即问道:“公主,若此次火灾是人为,你有想过是谁放的火,又是谁指使的,为了什么目的而放的吗?”
温晗笑闻言一愣,这些问题她并没想过。若真是人为,那能在皇宫重地施火,其地位......
她隐隐感到一丝后怕,仿佛面前是一片黑魆魆的寒夜。
然而未等她理清思路,季公公又道:“驸马,这是你该查的,何必去问公主?”
温晗笑清醒过来,附和道:“不管怎样,查出来的真相,总比埋起来的好!”
“万一真相不是你喜欢的呢?”陆景枫立即道。
“就是不是我喜欢的,那也是事实!”
她更想和大家一起去面对,即便面对的并非是美好。也总好过一直被人推开,藏到身后,什么也不知道。
陆景枫收回了目光,靠在椅子上,又是一叹。
不过一瞬,他又变成了以往那副不着调的模样,望着底下跪着的犯人说道:“宋侍卫,适才你说,宫里规矩,不准入院巡查,才不知钦安殿着了火。可据我所知,钦安殿正对着院门,就算你们不能进来,路过院门时,也该看见一二吧!”
犯人赶紧一拜,紧张道:“大人明察!小人不敢冒犯神灵,所以从不曾往里看去!”
“可据以往在钦安殿当值的公公们所说,你们曾进过钦安殿前的院子。”
陆景枫嘴角一弯,好声道:“莫非上次冒犯神灵遭了报应,这才痛改前非?”
犯人神色一慌,他们确实进过院子,调戏过殿中宫女。那些宫女也因为无聊,从不检举他们。
但每次都是趁那些太监不在时,才去院子里走一圈,应该无人知晓。可宫里的事,谁又说得定。万一哪一次,被人悄悄看见了呢?
他这转瞬即逝的慌张,却被眼尖的季公公看出来了,尖声冷气道:“来呀!宋大人口干舌燥,说不出话,给他上杯茶吧!”
这牢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他见过狱卒折磨人的手段,任你铜筋铁骨,都得惨叫连连。现下慌忙磕头告饶,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几番调戏后,巡逻队里的孙长松,就和殿中的一位叫莲儿的宫女看对眼了,二人时常隔着殿门密语。
但每次孙长松都会支开其他兄弟们,宋侍卫等人得了好处,也乐得成人之美。却不想年夜那天出了事,钦安殿失火了。
那日并非孙长松当值,所以他脱身出去了,还嘱咐宋侍卫等人,只要他们熬过酷刑,说侍卫不得入院,故没看见火情,最后一定无虞。
孙侍卫等人当时慌张不已,得了这么个主心骨,当然奉之圭臬,点头不迭。
然而天牢里的酷刑,又岂是人身能承受的。宋侍卫虽然还没受刑,但监牢里的哀嚎就没停过。他早就被吓破了胆,哪还顾得了生死,此刻索性都招出来,只求个速死。
岂料上面人听完后,并没赏他死刑,还语气平淡道:“好了,诸位下去吧!”
能多活一日,宋侍卫顿时长舒一口气,和着其他人跪地谢恩。
待狱卒押走众位囚犯后,福公公上前道:“老奴这就入宫,把那孙长松押来!”
“正巧!在下也想入宫看看火灾现场!”
陆景枫说完,又侧身看向温晗笑,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温晗笑当然也要跟着去,立即道:“既然同路,那就一起去喽!”
于是乎,三人又来到宫中。温晗笑跟着陆景枫又来到了火灾现场,而福公公则率着一大帮人去抓孙长松去了。
经过一场大火,钦安殿已成了一片废墟。看守的侍卫似乎收到了命令,并未阻拦陆景枫二人。
现场都是烧焦的梁柱,擦一下,就碰得满裙子的黑灰。温晗笑有些不悦,可又不愿给陆景枫留下个娇气的印象,只能小心翼翼地,躲着那些黑木走。
陆景枫看着她那“步履维艰”的模样,轻叹一声:“公主殿下,你可以在外面等臣。”
“可我说了,要和你一起调查。”
温晗笑有些犹豫,正巧温濯又从这里路过,看见里面的二人,立即招呼道:“笑笑!陆驸马!你们进宫来了?”
“对呀!”温晗笑回头笑了笑。她一只脚微微提起,因为还没找到落脚点,所以笑容有些勉强。
陆景枫趁机说道:“公主,四皇子找你,定有要事。你不妨先去他那儿,臣若查出点什么,之后再告诉你。”
这个理由甚好,温晗笑如释重负,立即附和道:“那好!我先去问问小皇兄有什么事!”
话一说完,就跟个兔子一样,几步跳出废墟,去了温濯身边。
陆景枫看着她的欣喜的背影,又忍不住轻笑一声,暗暗摇头。
温濯就是来打个招呼的,却没想妹妹过来了,心里既意外又惊喜,连忙哄着人去了蒹葭宫。
然而在蒹葭宫迎接他们的,又是一个大大的“惊吓”。
残雪消融的院子里,本该透着冬末的荒芜与寂静。但院中那几个乌髻粉裙的小宫女,却像早开的一枝桃花,炸呼呼的闹作一团,热闹了这荒芜的小院。
“娘娘,你快下来!”
“娘娘,小心!”
“娘娘,莫要走滑了!”
……
小宫女们声声急,句句忧,纷纷抬头望着上面,心中紧张万分。
而她们关注的对象,坐在屋脊上的兰妃娘娘,就要悠闲许多了。
她仿佛没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处境,拿着一张写有字的洒金信纸,正专心致志地折着。
待到折好后,她没有心满意足地欣赏自己的大作,也没有将自己的作品小心收好。而是将那作品放于掌心,又缓缓伸出手去。
习习凉风中,那折纸微微晃动,犹如一只即将离巢的鸟儿,在试练自己的翅膀。
她看着那折纸,似痴似呆。
终于,鸟儿离巢而去。那折纸从她手心飞起,随着风去往远处。
她的目光一直锁在那折纸上,看那折纸越飞越高,却在即将飞出宫墙时,陡然掉落。
温晗笑才踏进院子,眼前就落下个雪色的物件。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还没来及看清是什么,便听见身边温晖的惊呼:
“母妃,你怎么又上去了!”
温晗笑顺着温晖的目光看去,只见兰妃坐在高高的屋脊上,望着下面的他们,笑靥如花。
“濯儿!笑笑!”她甚至还高声打了个招呼。
可下面的温濯就笑不出来了,连忙叫下人去找梯子,又紧张兮兮地看着兰妃从屋顶上慢慢走下来。
待兰妃落地后,院中那些小宫女们立即涌过去,拉着兰妃问长问短,关心切切。
而兰妃本人,倒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般,轻松惬意,还反过来安慰那些关心过度的宫女们。
温濯在一旁看着,等众人说完了,才无奈长叹一句:“母妃,你就不能偶尔做点正常人该做的吗?”
岂料此话一下子就点燃了兰妃的脾气,几步来到温濯身边,纤纤玉指使劲戳了下温濯的脑门,没好气道:“臭小子!你是想说我不是正常人吗!”
“我可没说!”温濯气势萎了下来。
“量你也不敢!”兰妃得意一笑,转眼又看见了温晗笑,立即换上一副好脸色,“笑笑,你来了!”
温晗笑闻言赶紧走过去,递出自己刚接住的折纸,好声道:“兰妃娘娘,这是你的吗?”
兰妃看着她手中的折纸:“你说这架飞机?是我的。可惜这次还是没飞出去呢!”
“这什么?”温晗笑没能理解她的话。
“飞机。飞鸟的飞,机杼的机。”兰妃慢慢解释了一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