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眼中,兰妃娘娘经常语出惊人,说些众人都听不懂的话。大家听了后,会问一两句,但从来不去深究。
可温晗笑却对那些话很好奇,总是不停地追问,试图理解那些话的背后意思。
就好比现在,她看着手心的折纸,疑惑问道:“飞机?”
“是纸飞机。”兰妃补充道。
随即又从温晗笑手中收回折纸,向着天空一扔。那架纸飞机随风盘旋了几圈,最后一头撞在了远处的宫墙上。
兰妃眼神划过一丝可惜,还没来得及感叹些什么,温濯就快步走了过去,捡起墙角的折纸,又折返回来。
“母妃,你这样是飞不远的。”
温濯整理了下纸飞机,向着二人示范:“看好了!”
话音一落,便轻轻一扔。那架纸飞机随机踏风而去,悠然轻翩,跃过宫墙,消失在远处。
灰蒙蒙的天空下,唯有温濯身上散发着别样的光彩。他轻轻一笑,像冬阳般璀璨:“母妃你看,这不就飞出去了吗?”
然而兰妃脸色垮下,使劲儿拍了下他手臂,冷声道:“弄丢我的纸飞机,你还挺开心的!还不快去给我找来!”
温濯有些委屈:“不是你......”
怎么,对你母妃有意见?”兰妃打断他的话,立马又换了个伤心的模样,戚戚哀哀道,“我知道了,儿大不由娘。你这是嫌弃母妃了,母妃这就走,也不来碍你的眼!”
温濯很是无奈:“不是,这都哪儿跟哪儿!”
可最后,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还是不要试图和母亲讲道理,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好,我去把那什么飞机捡回来,总行了吧!”
“那你还不快去!”兰妃又变了语气。
这番变脸,就连台上戏子都自愧不如。看得温濯嘴唇微动,一派难言,最后转身离去。
同样复杂难言的,还有温晗笑。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对着兰妃露出一个还算灿烂的笑容。
不过兰妃对她,倒和善许多。拉着她来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一副打听八卦的模样,好声问道:“怎么都是你一个人来,什么时候也把你那个驸马叫来让我看看呗?”
温晗笑脸色一红,叫了声“兰妃娘娘”,又卡了壳,半天嘟囔不出一句话来。
兰妃懂得见好就收,窃笑几声后,转而朗声道:“算了。你还是说说最近宫外的事吧!”
“兰妃娘娘你还真喜欢听宫外的八卦呢!”
温晗笑感叹完,忽然记起了温濯之前和她说过的话。兰妃向往宫外的世界。
只是为何这么喜欢宫外自由的人,会来到宫里呢?
这个时候温晗笑并不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至少对兰妃而言,选择权不在她手上。
兰妃见公主不语,便问:“笑笑,你怎么了吗?”
温晗笑立即回神,连连摆手,笑道:“没什么!就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很简单呀,从头说起!”兰妃嫣然一笑。
但一切的源头,就是人本身,而人一生何其漫长,又怎能说得尽。温晗笑想了想,只说了前段时间夏铃翠告夫合离的事。
末了,还感叹一句:“她宁愿一死,也不愿再做元家妇。男子纳妾是常理,大家都说她错了,可她真的错了吗?”
温晗笑想不明白,仿佛最好的结果,就是夏铃翠接受丈夫纳妾,阖家团圆,其乐融融。总好过现在,一死一伤,万事俱消。
兰妃跟着轻叹一声,托着下巴说道:“这不是对与错,而是值与不值。在外人看来那位夏夫人不值,但在她自己看来,却是挺划算的!”
“若舍弃自己心意,跟随他人意见而活,最后只会被世界所困,不得自由。即便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这番言论,温晗笑以前从未听说过。当即愣住了,还没回过神,又听见兰妃继续道:
“笑笑,永远不要忘了你自己。”
“我自己?”温晗笑有些困惑,正欲问时,温濯却回来了。
他将纸飞机放在石桌上,对着兰妃说道:“母妃,你的折纸。”
兰妃双手一拍,欣然笑道:“我儿真厉害!”
旋即转首对身边的小宫女低声道:“把它收去引火吧!”
温濯闻言大感震惊:“我费尽千辛万苦替你找回来,你就拿它去引火?”
兰妃语重心长道:“濯儿,世界就是这样的,你的努力对别人而言,就是一文不值。”
“这可是你让我去找的?”温濯立即追问。
“对呀!”兰妃欣然点头,毫无戏耍别人后的愧疚。
温濯顿时都不知该说什么,纠结斟酌半天,最后才有些生气地叫了声:“母妃!”
“叫我干什么?”兰妃一派坦然。
......
温晗笑看着吵吵闹闹的兰妃母子二人,心里忽然冒出一点羡慕。虽然兰妃总是这副不着调的样子,但却能一直陪着温濯。
而她的母后纵使再温柔,她也无法感受到。
再想到自己成婚后,就没见过母后了。她便起身告别正在吵闹的兰妃母子,去了皇后那边。
彼时皇后正在宫里做女红,身后立着一位提着暖炉的宫女。
整个屋子宽敞而寂静,甚至能听见银针刺破锦布的声音。
忽然,门前挡风的帘子掀开,透来一缕光亮:“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来了。”
皇后手上动作停了下来,面上一喜,又转瞬即逝,平静道:“让她进来吧!”
可没等宫人去请,温晗笑自己先闯进了屋子里,兴高采烈道:“母后!”
皇后无奈一笑,将手上针线交给了另一个宫女,缓缓说道:“都嫁人了,还这么冒失!”
这番不咸不淡的指责,自然没能打击到温晗笑的热情。她贴着皇后坐下,靠在皇后肩上,撒娇道:“就算嫁人了,我也还是母后的小公主!”
岂料皇后听了这话后,语气忽然重了些:“话是这么说,可你在驸马面前,总要收敛一下性子。”
温晗笑不是很喜欢这句话,只是不想离开母后,便选择默不作声,盯着皇后的衣角,不知想些什么。
“唉——”
皇后见她这副执拗的样子,又是一叹,随后耐心道:“笑笑,如今你已成家,莫耍那些女儿家的脾气,该懂事些了。驸马脾气再好,总归是个男子,自有男子的傲气,你该顺从他的时候,就顺从点......”
“可父皇还说,驸马伺候公主,是天经地义的事!”温晗笑不高兴地打断母后的话。
却没想皇后道:“可你们还是夫妻,是要过日子的。若总提那些君臣之道,如何让驸马把你放心里。”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温晗笑就是觉得不自在。
若论公主与驸马,是公主为尊,驸马为卑;若论丈夫与妻子,是丈夫为尊,妻子为卑。
可相伴一生的两人,为何一定要分个高低贵贱,就不能平等相待吗?
温晗笑郁闷道:“难不成把人当座神像来供着,他就会喜欢我了?”
“笑笑!”皇后的声音严厉了些。
温晗笑赶紧止了话,可心里却越发不满起来。
总归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皇后再是生气,也不忍责怪,而是放缓了语气,叹道:“都怪这命,让你做了十六年的男子,忘了女儿家的规矩。母后想让你改过来,都不成了。”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悲伤起来,温晗笑不想让自己母后伤心,连忙保证道:“母后放心,我在驸马面前一向温婉贤淑,很是听话!”
可惜这话放在她身上,没人会信,更不用说皇后了。皇后看着她,目光温柔,无奈又疼惜,拍拍她手背,叹道:“既然如此,笑笑,和母后说说你与驸马的事吧。”
“啊?”
这可把温晗笑难住了,她和陆景枫能有什么好事,一天到晚都见不到几次面。就算见了,不吵起来,便是谢天谢地了。
但总归是母后要听的,温晗笑只好把话本里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拿出来,现场改编一番。说得二人好似神仙眷侣,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皇后听着,听着,嘴角眉梢逐渐染上笑意。对于这个女儿,她心中的愧疚并不比爱意少,所以才不忍苛责。
既然有父兄的庇护,笑笑骄纵些,也无碍吧!
......
另一边,季公公领着一班人还未寻到孙长松,就先有小太监迎面跑来,慌里慌张道:“福公公,大事不好了!凌清宫那口废井里,捞出来一具尸身!”
福公公却是一派淡然,有些嫌弃道:“一个死人而已,这瞧你这慌张样儿!”
小太监看样子才十七八岁,进宫不久,还不知道这锦绣皇城并非人间天堂,而是吃人的炼狱,死个人很正常。
他羞红了脸,吞吞吐吐道:“那,那好像是个侍卫。据前来认尸的高总管说,是赵大人的手下,叫做孙长松。”
“你说什么!”这下轮到季公公惊讶了,进一步问,“死的人是孙长松?”
小太监不明所以,颇为谨慎地点了点头:“小的没听错,是叫孙长松。明碌公公说,侍卫毕竟是宫外的人,还需向上面请示一下,小的这才来求季公公做主。”
季公公神色越发凝重,不等小太监说完,便快步向前走去。小太监原地踌躇片刻,立即跟上前去带路。
孙长松这条线索似乎断了,陆景枫那边也没查出什么异样。他无意移开目光,却陡然瞥见一道丽影。
那影子转瞬便没入宫墙,等陆景枫追上去时,外面已经干干净净了。
他只好问守门的侍卫:“刚才的宫女你们认识吗?”
侍卫回禀:“陆大人,那名宫女面生,好像是内宫哪位娘娘的。”
他们常年在宫中巡逻,对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莫说都认识,好歹也能赚个脸熟。
若是没印象,那这人只能来自他们进不去的内宫了。
“这样呀!”
陆景枫看向远处,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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