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秾走进包房,目光扫过凌乱的桌面和醉意朦胧的李天唯,眉头微皱,“坐吧。”、
李天唯迟疑了一下,在徐以秾落座后才慢慢坐下,身体略显僵硬,
“天唯,离离怀孕了,”
李天唯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他知道自己在逃避这两个字,但是又知道自己不应该,他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不能也不可以失控,他是个男人、是军人、是丈夫、是下属、是父亲。
徐以秾看了紧绷的他一眼,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将酒液一饮而尽。他松了松领带,似乎在酝酿接下来的话语。"离离一心要做母亲,她从小最爱玩的游戏就是与三个娃娃过家家,无论如何就要把他们布置成一家三口的样子。"他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怜悯,
"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但是她从没有表现出来,也不会对人哭诉。刚到我身边的半年,她只是在努力地看我的脸色。"
李天唯感到胸口一阵钝痛,当时的他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根本没有发现离离是那样的。
徐以秾微微侧头,目光投向酒瓶,似乎陷入了回忆,"我曾经很不喜欢她,觉得她小小年纪就看人脸色,知道听谁的话,知道该怎么骗人。这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品德。"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但是,渐渐地我发现她只是不想让我和小禾吵架。只要能让我们开心,不冷战,她愿意过着时时刻刻看人脸色的日子,无休止的做题,错了罚站,饿肚子,听小禾的话对我撒谎,对着小禾的时候又隐瞒我这边对她做的事。"
李天唯抬起双眼,专注地听着徐以秾关于离离的回忆。很多事他知道,但更多的他不知道。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夹杂着心疼,忽然,他意识到自己对离离的了解是多么的片面和肤浅。
“我知道小禾喜欢她,所以有几次利用离离生病,将小禾留在身边,后来我发现,离离完全明白,她其实一直在配合我,只要我和小禾在一起,她就笑的比任何人都开心。”徐以秾的声音越来越低,痛苦的自嘲道,“我太自私,根本不配做父亲。”
缓缓叹出一口气,饱含了太多的回忆,"她的身世造就了她的心理。哪怕之后她过着富足的日子,但是一个人幼时的创伤是永远好不了的,更别说她的妈妈都离开了她。"徐以秾转过头,目光与李天唯相遇,"她的执念就是有一个孩子,与一个人组成家庭,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孩子,
这是她从六岁开始就存在的目标。虽然这样的话很多孩子做游戏的时候都说过,但是离离不是游戏,她是当真的。"
“一个人从六岁开始的计划,你不能怪她的理智执行,反而应该赞赏她的坚持与毅力,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爱你,只是她不会爱,她把这份爱分散开用来凝固你们这个小家,”徐以秾说,“可是我们谁会爱呢?”
李天唯不出声,他的脑中的思绪似乎都缠绕在了一起无法理顺,他只知道自己不舒服,徐以秾的话听似与他们的事无关,可句句都有着牵连。房间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挤压着他的胸口。
“所以她不爱礼月,因为她知道礼月不是个好丈夫的人选,”李天唯忽然间厘清了思绪,有些漠然道,“而我是那个丈夫的人选,适合作为孩子的父亲,与她一起组成家庭。”仿佛自己的感情在半空被人抓住,无法落在起先预设好的那个点上。
“不要钻牛角尖,”徐以秾说,“你这是把人类的行为机械化了,如果这么剖析那么每个人的感情都靠不住,我与你也没有任何师生情可言,因为我当初选你就是因为看中你的特质,你可以帮我,培养你也是为了帮助我,我承认有私心,但是难道你在我这里感受到的都是利用吗?我想,以你李天唯的脾气恐怕是待不了几年的。”
李天唯被徐以秾的话说的苦笑了一声,他承认徐以秾说的对,但是在处理与师长的关系时他可以很冷静理性,但是对于妻子爱人的时候就无法这么理智了,
爱情是不讲道理的,但是现在有人在跟他讲道理。
“我知道,每个人都是被本能驱使,但是,”李天唯双手掩面,痛苦的叹气,从双手中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可是……”
徐以秾说,“本我自我超我,人一生都在努力控制这三驾马车,有些人的路途崎岖不平,那么这三匹马就会有一匹跑的更快些,当某一匹过快的时候如果不制止就会翻车。”
“礼月的本我过剩,自我被压制,超我早被杀死,所以他这个人是危险的,随时都会脱缰,
而离离的本我被压的很深很深,自我已经被超我绑架了,”徐以秾笑着说,“但是毕竟还小,偶尔会疯一下。”
“天唯,你的自我非常稳定,这也是我当初一眼就将你从那一帮孩子中挑出来的原因,离离是我的女儿,小时候受我教育,早就内化了我的许多习性,无论我愿不愿意,现实已然如此,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倒也无妨,只是现在她是你的妻子还是一个母亲,
激素是魔鬼,我今天说这么多,只是希望能理性的跟你剖析,让你从另一个角度去试着理解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你曾经守在身边保护的那个小女孩,有时候人不要困在一个角度里看事情,”
说完,徐以秾起身要走,李天唯在后面叫住他,“长官,那您呢,您这么多年困在那里有想过换一个角度吗?!”
徐以秾点了点头,脚步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打开门走了出去。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李天唯一个人。
他慢慢旋开一瓶未开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液在灯光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映射着他此刻复杂的心境。
现在的愁苦烦闷心境是否全部来于离离与那个只有自己在“否认”的孩子?以及离离和礼月之间不清楚的关系,他心知肚明并不全是,他正卡在人生的一个节点上,许欣美的到来在感情上并未有太大起伏,但是对于一些事的理解上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
他为之奋斗坚守的到底是什么,是一个信条还是更伟大的理念。
如果时光倒退到他入军校的那一刻,他会毫不犹豫坚定无比的说为了光明!为了这片土地的未来,我愿意奋斗献出生命!
可是当硝烟过后,他却没有看到光明,实际发生的与心中希冀的背道而驰,而他却无力去改变,只能被迫绑在这架马车上一路疾驰,就像他的人生抉择。
他早就说要从军统脱身,可是总因为这样那样的事脱不了身,到底是真的脱不开,还是他的心底还未做好彻底切割的准备?
也许徐以秾早就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才一直没有帮他,如果不是离离怀孕,他相信徐以秾还会让他自己想,自己做出决断。
只是不知道这个决断会什么时候来,或是永远不会来。
一个晚上后,李天唯站在夜总会的门口,看着天边泛起的微光,灰暗的北平在晨曦的映照下愈加苍凉。
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的湿气,夹杂着街头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音,渐渐开始了早市的喧嚣。
过往的街道经过历史的雕琢格外凋敝,无人修缮,墙面斑驳,屋檐低垂,犹如一幅不堪入目的画卷,诉说这多年来人民的困苦与无奈。
他的目光被那些辛劳的人吸引,他们穿行于破旧街道,或急匆匆,或无精打采,似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得透不过气来。
一夜的烟酒,李天唯此刻胃中正翻涌,他扶着墙边猛烈地呕吐了起来,忽然清脆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哥哥,要不要吃个包子?”
他擦拭嘴角,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小女孩在他身边,瘦小的身子却透着一股顽皮,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伸出的手心里放着一个白白的冒着热气的包子。
那一瞬,李天唯的思绪恍如穿越时空,回到了与离离一起跑出来的那个清晨,记忆犹如一缕晨光闪现,当时的街道同样昏暗,离离小小的身影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兴奋地提着一袋包子,灿烂的笑如春日太阳,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他微微叹息,眼前那个小女孩还在笑着,
离离早已蜕变了,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人会变,时代也会变。
“哥哥,真的很好吃噢,我带你去买。”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天唯明白小女孩的小心思,由着她将自己牵到父母的包子铺前,女孩父母看到自家女儿带回来这么一位,都吓白了脸,赶忙道歉。李天唯拍了拍小女孩的头,买了十个包子,他转身边走边吃了起来。
晨光中漫步,李天唯的思绪渐渐清晰。几年的军统生涯让他看到了太多的黑暗,也许,是时候重新审视立场与信念了。
他当然是爱离离的,而离离也是爱自己的,其他都是旁枝末节,修剪枝芽可以让主杆更为坚固,他也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纷杂的思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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