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碰面前的一棵树。当指尖接触到树皮时,感受到的却是冰冷的石质触感,这让她猛然意识到,尽管眼前的一切看起来栩栩如生,但实际上不过是由精湛的雕刻技艺和巧妙的彩绘构成的逼真仿制品。
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川,细细观察后发现这些景象其实是一种高明的视觉欺骗,巧妙利用了高低远近的错觉,欺骗了人类大脑对空间的感知。
离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转向小笑笑希望得到一些反应,但小笑笑依然是木然的表情,离离苦笑,这才想起这只不过是与眼前这些“古人”一样的,没有生命的。
既然如此她干嘛放不下这个小姑娘?离离将小笑笑的头发整理好,然后轻叹一口气带着她继续向里走去。
两人刚刚踏入“草地”,身后石门已经悄然关闭,她们被困在了这个空间,四周环绕着栩栩如生又冰冷的景象。
每一个通往自由的出口都会密布荆棘。
离离冷静地环顾四周,这里一定有线索,至于这个线索指向哪里,她不得而知,但是现在放在面前的只有这一条法子,让她坐以待毙不可能,束手无策也不在她的人生字典中。
既然远方的山脉是视觉欺骗,树木和草石都是精心雕刻的,那么最有可能隐藏线索的地方一定是在这些繁复的人物和物品中。
从两个汉墓中出来,离离抽空过了一遍礼月提到过的汉史,和王政君有关的那一段。
只是眼前的景物她没有看出半分与那位太后有关的事来,摈弃那些杂乱后,离离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个典型的汉朝贵族郊游场景上。
目光细致地扫过每一个细节:
长方形的幄帐铺盖着朱红色底黑色祥瑞花纹的帷幔,华贵非凡。当中放着一些软塌与垫子还有地毯幄帐前左右两侧立着木质屏风,上面绘制着神秘的黑黄几何图文,屏风前铺着柔软的地垫,上面摆放着精致的台几和坐垫。坐垫上盘坐着形态各异的贵族男女,他们的表情或喜或忧,栩栩如生。在这些贵族周围,丫鬟们做着斟酒夹菜的动作,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与幄帐正对的地方,一个朱红大漆的矮案几格外引人注目。案几上整齐地摆放着三个红底黑纹的盘子,旁边是两只黑面红底的小碗,
场景的边缘,侍女们端庄地站立着,而侍卫则手持武器守卫在远处,形成了一个严密的保护圈。
当离离仔细观察主人和宾客的表情时,她注意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细节。相比兴致盎然的宾客,幄帐中的主人夫妇脸色显得异常枯槁,似乎对眼前精心布置的景象毫无兴趣。特别是那位女主人,脸上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恐。
带着疑惑,离离慢慢靠近这些人物雕像。她的手轻轻抚过每一张脸,试图从中读出更多信息。小笑笑也跟随左右,一步一跳,仿佛是跟着妈妈在博物馆中转悠的小姑娘。
离离终于明白了幄帐中主人表情异常的原因,这个发现让她不寒而栗。其他宾客都是死后被制成干尸,而幄帐中的两人却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一步步做成干尸的。她注意到,这两人的眼皮是用丝线穿过固定的,四肢处有明显的断裂再缝补痕迹。更为可怕的是,他们身下被长袍覆盖的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污秽物,想来应该是死后的排泄物。
丝线固定的眼皮,被捏碎后重新摆放的关节,这不禁让离离想到先前礼月的手法,相隔千年也掩盖不了这两者的传承沿袭。
可是这两人是谁呢?
之前两个墓都有各自的介绍,可这两人却完全是在那个故事之外啊。
能被安置在这个位置的,一定是位高权重之人。可是在这片土地上,当年还有谁能比得上第一个汉墓的主人豊恒呢?
受朝廷之命分封至此,当年那种制度下,豊恒就是这一方最大的首领,谁能高得过他?
小笑笑蹦跳了一下,但是路线被矮几所挡,她碰了一下,撞到了男子干尸,那干尸身子一歪,头颅垂挂下来,被丝线吊着在自己的手臂边晃动。
离离一惊,赶忙去查看,发现这切口非常不整齐,绝不是礼家惯用的手法,骨头要断不断,连着干枯的皮肉,倒像是钝刀砍了大骨那样的切面。
信息没法有效处理的时候,给的越多越不利于解决问题,反而会让思维陷入混乱。
离离开始懊恼,她烦躁的坐在两个干尸身边,形成了一幅诡异的三人同桌宴客场面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理清思路。
小笑笑此刻也跳了过来,就站在她的身边,喊了声,“爸爸。”
离离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就知道叫爸爸,你不知道是妈妈把你带出来的吗!”
“爸爸。”
“再叫我把你丢在这!”离离孩子气地威胁。
小笑笑果然不出声了,离离这才点点头,试探性地说,“叫妈妈?”
小笑笑顿了顿,张口又道,“爸爸。”
“你——”离离伸手想要捏她的脸蛋。不知道礼月这段时间做了什么改动,现在小笑笑的脸特别可爱,圆团团的就像电影海报上那种精致的小娃娃,让人忍不住想要怜爱。
离离本想将小笑笑拉到怀中揉搓放松,可小笑笑僵直的身体却带歪了那个女主人的身子,长袖翻飞后,露出了其下干枯的手指,那手指正捏着一直敞口的酒碗,只是酒碗倒了,斜斜地扣着。
离离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坐到女主人身后,一个手环过她的身子,模仿着她的动作,自己的手拿着她的手,开始将酒碗放正,做了个倒酒的动作,接着顺着女主人的脸冲的位置,那边对角线是一侧的木屏风,那个屏风前坐着一排宾客。
反正也是进了死胡同,离离想着不如试试,于是她拿起酒杯走到那个屏风前,蹲下,一个接一个的对他们做出敬酒的动作。
现在这个场景被别人看到一定会笑话离离是个疯子,但当她敬到第二个人时,她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找对了方向。因为她发现手中拿着的女主人的酒碗底部有个独特的标记,而这些宾客的碗中也有标记,只是人人不同。或许其中有一个拿着的就是与女主人一样的标记也说不定!
她正敬酒到一个低着头,水月观音坐姿的男人面前,那人搭在膝盖上的手中握着一个酒杯,只是这酒杯冲下,离离正要伸手去拿起来查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小笑笑的声音:"爸爸。"
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吓得离离浑身一震。她转头,语气中带着些许恼怒:"都告诉你别叫爸爸了!这里只有妈妈!"
就在这一瞬间,一只冰冷的手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离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本能地推了一把那男子的身子往后退去。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个男性干尸并没有倒下,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手腕已经翻了过来,露出了酒碗的边沿。这个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在等着有人给他斟酒。
这太荒谬了!离离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跳加速中她拿起了桌上的酒壶,摇晃了一下竟然里面还有液体。
她紧紧握住酒壶,手心已经渗出汗水,开始慢慢地往男人的酒碗中倒琥珀色的液体,耳边却传来男子阴恻恻的笑声,离离不停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别信,别看,都是幻觉,现在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往这个杯子里倒酒就好了!
然而,那笑声太过渗人,离离的手开始颤抖,酒水滴答滴答溅在桌面,浇湿了男子的手背。
手背的皮肤被打湿后,一层灰白被抹去,渐渐露出了下面真实皮肤,虽然与常人相比还是灰白异常,但看上去是有弹性的活人皮肤……
离离疑惑地偷偷抬起头,只见男子低垂着头,碎发遮住半张脸。她怔住了,这张脸,这个形体,这双手……是礼月?
离离将酒壶猛地砸向男子的头,果然原本应该是干尸的男子往后一避,像是诈了尸一般。
“对先人也太不敬了吧。”礼月一边笑一边将身上的汉朝长袍拉扯开丢到一边,身形略显懒散地站起,让开了位置。
离离这才看到他身后躺着一具风干的尸体。她愤怒得脸色涨红,指着礼月怒道:“你有病啊!装死人干嘛!这么想死刚才为什么不去死!”
礼月笑耸耸肩,毫不在意她的责骂,笑眯眯的说,“你把我女儿拐跑了,我来找她啊。”
“你怎么进来的?”离离回望那扇已经关闭的石门。
“哎……”礼月摇摇头,似乎对这个问题无奈,“你一向跑步慢。”
离离气恼地转过头去,她不想在礼月面前表露任何感情,哪怕是恨、是厌,她只想从此把他当做一个不相干的人。
“你女儿在这,带她走吧。”离离说着心里却是很不舒服,她看看小笑笑,不知怎么,对这个小僵尸她总是有说不出的难受和愧疚感,“要不,你把她给我吧。”
礼月无辜地歪头发出一个疑问的“噢?”
“反正你也不要她,”
“她可不会叫妈妈。”
“没关系,”
离离看着礼月慢慢挑起嘴角来,以为会提一个过分的条件,可是却听见他说,“不行啊,这可是我女儿,我可做不出随便丢给别人照看的事来。”
“随便你吧。”离离生气地转身,在小笑笑的头顶轻拍几下,转身就走,却听到了东西被撞翻的响声,回头一看,小笑笑跌跌撞撞朝她跳来。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车站里的自己,离离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张开双臂将小笑笑拥入怀中。她的下巴轻轻抵在小僵尸硬邦邦的肩膀上,微微哽咽,“我不会丢下你的。”
“爸爸。”小笑笑木然地张张嘴,却发不出“妈妈”这个词。
离离轻叹一口气,却听到门口传来石头碎裂的声音。礼月靠在木屏风上,悠然地说:“咱们不如往里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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