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几个人大人手里都有活，爷爷叠红纸包，奶奶朝里塞铜板，爹爹编稻草筐，娘亲往里放鸡蛋。
“今年咱家鸡蛋多，明儿翠莲领着他爷三个回娘家，多带些鸡蛋回去。”说完，抬头看孙媳妇，“你那嫂子是不是快生了？”
“算着日子，应该再有半月就到了。”
丁老太点点头，又说：“咱家那吉蛋的法子，让齐掌柜买了去，要不就让你二叔也写几个捎带回去了，这样你也有面，可咱既然收了钱，就得守信用。”
“奶，我晓得。咱自己家人不讲究那个。”
“一会儿这些红包，你也拿几个，我给你备些铜板，放几个你自己决定。”
“欸！”往年也都是如此，回娘家前，奶会备足礼，过年准备额外的钱，让她能给娘家小辈发红包。如此，她每每回娘家，家中人都是盼着，也不会说些糟心的事。
“回来我带些萝卜糕，村里的张婆子，炸萝卜糕最好吃，也给娉舟尝尝。”
“你做主便是。”
丁娉舟感叹，奶是有些处世哲学的，将人心笼络的顺顺条条，什么都摆在明面上，不让人为难猜忌，难怪这一家子如此和睦。
“咳。”丁老头干咳一声，将众人目光引去，又犹犹豫豫什么都不说。
“您放心，再给您拎一斤烧刀子回来。”金家村里的高粱酒，最远能卖到最南边的颍州呢。
入口纯润，闻之芳香，她也怀念。
“哎哟，我意思是，你们多呆两天也无妨。”
“那酒不带了？”金翠莲笑问。
“一斤又没多沉，回头让勇诚拎着。”
丁娉舟心底爆笑，这老头，还怪有意思。
“东西收一收，开饭。”
热汤，白面条，胖饺子，金黄蛋丝，一筷头炖干菜。今年白面富足，面条和饺子里没有掺一点粗面粉。
一碗下肚，浑身暖和，正好适合去拜年。
老头老太领着其余人拜年，娉舟和大伯躲在屋里嗑瓜子，葫芦籽磕起来费牙，吃几粒她便不再吃。
想着有机会拿些葵花瓜子出来，开春再偷偷往菜园边撒一些种子，秋天将这“意外美味”发扬出去，估计也是一笔不菲收入。
叔侄俩闲得无聊，大伯趴在门缝向外看看，确定院子里没人了，回身鬼鬼祟祟拿起板凳，在丁娉舟疑惑的目光中，站上凳子，伸手从房梁上摸下一个油纸包。
“大伯背着你伯母藏的，放心吃，没人知道。”说完，丢一块到嘴里，嚼的嘎嘣脆。
听到那声音，丁娉舟便觉得牙疼。
“甜，刷牙。”丁家人都有自己的牙刷，小小木板上插着动物毛，和现代牙刷样式大差不差，都是丁大伯做的。
就是牙粉用的比较拮据，每次只沾一点点。
丁泰然呲牙：“大伯牙口好。”
确实不错，一口大白牙，没有一个虫洞。
“告诉，伯母。”
“娉舟，你可以连着说两个字了！真是该庆祝一下。”说罢，又塞了块糖到自己嘴里，还要给自家侄女一块。
“不喜，甜，不好。”她本意是自己不喜欢吃甜的，觉得不好吃，没想到完全被曲解。
“确实，不喜欢吃甜的不好，都该吃点糖。吃吧。”
丁娉舟：……
怀疑大伯故意的，但是没证据。
糖块入口，首先感受到的不是甜，而是硬，直到在嘴巴里稍稍融化，才品出点不明显的甜味。
丁娉舟不喜欢嚼，就放在嘴里慢慢含着，直到糖块化尽，嘴里没滋没味的甜也散去。
她转身想再拿一块，却发现大伯正举着油纸包往房梁放。
得，今晚让小丽再送点糖，健康版的，水果糖、奶糖啥的，让大伯大开眼界，惊掉他的味蕾。
“娉舟，这是咱俩的秘密，你也吃了糖，这是同谋，可不能告诉别人。”
原来让她吃是为了这？生气，不送了。
“等能出门了，大伯上山采点蜂蜜，咱爷俩偷摸吃，不告诉他们。”
还是送吧。
“山里，危险。”
“不危险，大伯那天就是疏忽了，踩到了绳子。”他摸着腿，对那疼痛记忆犹新，而后又嘀咕，“那附近怎么会有绳子呢，真是怪了。”
丁娉舟瞳孔一缩，想到了电视剧里看到的阴谋算计，拍拍桌子：“坏人，害你！”
丁大伯一愣，而后哈哈笑了起来：“谁害我干啥，再说那山上那么大的地方，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从那里走。”
娉舟说的，他躺在床上那段时间也曾想过，可后来再琢磨，也是想到了这些原因，才自己反驳了。
没影的事不想，以免徒增烦恼。
本以为今年要拖累家里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家中竟有了吉蛋，自己又遇到了贵人。
想着，他拍拍侄女脑瓜顶：“说话的事不着急，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慢慢来。”
吃药那晚，他直觉道士不是关键，要是没有娉舟说那话，他现在应该还躺在床上，哪里能上梁拿糖。
娉舟一惊，这大伯咋还会读心呢，因为她此刻确实很想出门，调查市场，出门摆摊卖吃食。那是无本的生意，她能不急吗。
不过好像确实也急不得。
初二这天，是携夫带子回娘家的日子，大嫂一家早早出了门，没过多久，家中又迎来两伙人。
二姐和三姑两家。
在那之前，家中人被老太太叮嘱，不可透露两个“病号”的半点消息。于是，丁大伯重新躺在了床上，双腿用布头一层层环绕。丁娉舟，继续装呆。
二姐嫁人不过半年，今年十八，美丽动人，眉目含情，一开口，泼辣版大伯娘。
“米二林他娘太不是东西了，这也就是我，能镇住她，换个人要让被搓揉去。”丁华月将瓜子皮往桌上一拍。
“他家欺负你了？”沈德柔问。丁华月只比亲女儿大两岁，她看着长大的，和亲女儿也差不多，因此一听这话，十分紧张。
“那倒没有，就是说话难听了点，话里话外挑刺。我主动给她拿个鸡蛋，她嫌烫，又挑剔我不给她扒干净。我给她扒了吧，又说我手脏。”
“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啥也不干，她就算挑剔，我也不吃亏。”
沈德柔噗呲笑出声，而后正色道：“若是人家说对了，你便听着。若是那人没话找话，给你气受，也不该忍着。他们真敢欺负你，我们去给你撑腰。”
“但你要记着，日子是你们夫妻二人的，莫要与丈夫离心。”
“我记得的，二婶，毕竟米二林是我自己选的。也就是看在他还算疼我的份上，日子还能过。”说完，她躺在沈德柔腿上，“二婶，有时候我真想家。”
撕心裂肺地想。
沈德柔叹了口气，一遍一遍摸着她的发顶。村里人家普遍十四五就成亲，丁华月十八才出门子，就是家里人不想她年纪小被人欺负了去。
“想家就常回来看看，等你们再回去，让你二叔去送，送到你房门口。”
丁华月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又说：“二婶，我爹的腿，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最迟三个月就能下地，不用担心，到时候健步如飞的去看你。”
相信二婶不会骗自己，丁华月心情稍好。
沈德柔心中却愧疚，只因米二林也跟来了，不然这事不至于瞒她，而听侄女的意思，那米二林对他娘从不藏事，事关一大家子，这事不能疏忽。
会是良配吗？时隔半年，沈德柔再次升起这番顾虑。
“二婶，我和你说的这些，你别和我娘说，不然她非得抽米二林不可。”
“你呀。”
待情绪平静，丁华月磨蹭到屋子另一张炕上，丁娉舟静静躺在那里，闭目养神。
“娉舟妹妹，昨天我做梦，梦到你好了，还跟我一起上山采野菜呢。”她伸手戳了戳丁娉舟的手，那双手细嫩修长，指甲上带着白月牙，可爱又秀气。
“如果有一天你好了，可千万不要急着嫁人啊，成亲一点也不好，还要看着别人的脸色。”
“你瞧我，都快要被怨气撑满了，哎，不和你说这些了，没趣。”
“就算不好起来也没关系，大哥、娉玉，两个小崽子，还有我，以后都能养你。”
她又念叨了一会儿，说他们这些小辈的名字都是二叔起的，比别人的好听多了。说怀念小时候，娉舟乖乖坐在那里，任她打扮，像个娃娃。
丁娉舟：玩具竟然是她自己？
真是感动又想笑。
待人出屋了，丁娉舟翻身活动活动，又要继续躺着，因为接下来，还有三姑一大家子要前来“观光”。
好在她有小丽，不然闷都要闷死。
与爹爹同胞的三姑姑都回来探亲了，为何娘亲和大伯娘从没提过回家之事呢。
虽然好奇，但是丁娉舟有眼力地没有多问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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