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身边是谁

同处于一条繁华熙攘的街道之上,往日里,各家绸缎庄的生意虽有参差,但大体上也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今日你家店堂稍显热闹,明日他家门前人潮多些,如同潮水涨落,你来我往,终究差不到哪里去。

然而,自从宫辰接手打理晏家这间铺面,情形便陡然逆转!

这几个月来,晏家绸缎庄的盛况成了街头巷尾的奇谈。每一天,那两扇朱漆大门甫一开启,蜂拥而至的人潮便如开闸泄洪般涌入,将店内空间塞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伙计们应答不暇,算盘珠声响成一片,布料如同长着翅膀般飞快售出。那份持续不断的、灼热鼎沸的人气,与整条街的繁华都似乎融为了一体,成为最醒目的地标。

而反观街道两旁毗邻的其他绸缎铺子,景象却堪称惨淡。明明也是装饰雅致、货品充盈的店面,此刻却如同被繁华抛弃的角落。往日常见的熟客踪影寥寥,新客更是几乎绝迹,门廊下冷清寂寥,只余风吹过招幌的轻响。店堂内,掌柜或伙计倚在门框边,或枯坐于柜台后,目光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投向那不远处人头攒动、喧嚣震天的晏家店铺。自家那精心摆放的绫罗绸缎,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寒霜覆盖,在死寂中默默蒙尘。

这种“门前宾客盈门如闹市,自家冷落鞍马可罗雀”的强烈反差,如同针刺般,一日深过一日地扎进那些铺面主人的心里。起初或许只是些微的不忿和羡慕,但随着晏家日日爆满的景象持续上演,眼见着银钱流水般涌向别家,而自家却门可罗雀、生计维艰,那份“眼热”便如同被炭火烘烤的油脂,渐渐熬炼成了滚烫的嫉妒,掺杂着不甘、焦虑乃至一丝被逼至角落的阴鸷。整条丝绸街的上空,仿佛无声地弥漫开一种紧张而灼热的气息,昔日表面的和谐,已然被这**裸的生意落差撕裂了。

同在这条日益喧嚣的丝绸街上,隔壁李记绸缎庄的日子却如同被戳破了气的气球,一天萎靡过一天。自从宫辰接手晏家店铺,李记门前便日渐冷落车马稀,往昔的热闹成了遥远的记忆。旧货积压如山,新的货样无钱添置,生意江河日下,掌柜老李愁得头发都白了许多。

一家铺子要维系,账面上的流水便是命脉。眼见着入不敷出,已无力负担几个伙计的嚼用。这一日,老李掌柜将店里三个最年轻的伙计唤到跟前,面如死灰,声音沉痛而无奈:“唉……这光景,你们也瞧见了,铺子……实难支撑下去了。我……我对不住你们哥几个,另寻个去处吧。”说着,颤抖着手给每人塞了一点微薄的遣散银钱。这三个半大小子,都只十四五岁光景,俱是家贫才早早出来谋生,骤然丢了糊口的差事,犹如天塌了一般。站在冷清的店堂里,看着街对面晏家那摩肩接踵、生意兴隆的盛况,再看看自家这死气沉沉的凄凉,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恨,如同毒草般在他们心头滋生蔓延。

丢了饭碗的惶恐和无处安身的悲苦,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这天晌午,闷头在小酒馆里,几杯劣酒下肚,那股积压的邪火和怨愤便如同泼了油的干柴,瞬间被点燃。借着酒劲,三人言语愈发激愤,恨天恨地,更恨那将生意全数抢走的晏家!

其中年岁稍长、平日里就有些偏激的伙计,眼中泛着猩红的血丝,猛地一拍桌子,压低声音恨恨道:“妈的!……这是半点活路不给咱们留啊!真想……真想给那姓宫的和晏家点颜色瞧瞧!”另外两人悚然一惊,酒意也吓醒了几分。三人交换着眼神,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那股被逼上绝路的疯狂和一丝阴狠。凑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压得极低的声音断断续续,一个歹毒的主意就在这压抑的咒骂和廉价酒气中淬炼成型。

深夜的丝绸街早已沉寂如水。万籁俱寂,只有巡夜梆子的余音散在风里。三个黑影如同鬼魅,蹑手蹑脚地靠近了晏家那气派堂皇的绸缎庄门面。一人伏在巷口紧张地放哨,另外两人则麻利地从怀里掏出浸了松油、缠着破布的短木棍,颤抖着用火石擦出星火。火苗“腾”地窜起,映亮两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年轻脸庞。

一点火星在黑暗中划出弧线,“噗”地落在悬挂在店门上方那烫金招牌的边缘!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头招牌,眨眼间就烧蚀出一片焦黑!火光迅速向下蔓延,眼看就要触及下方厚重考究的门板!三人心脏狂跳,既带着泄愤的扭曲快意,又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再不敢多看一眼,扭头便撒腿狂奔,瞬间消融在墨汁般浓重的夜色里。

“烧起来了!这下他们铁定完蛋!”奔跑中,有人哑着嗓子嘶喊,声音里是虚张声势的惊惧。

然而——仿佛连苍天都看不过这般卑劣行径!就在那火苗即将蔓延成灾的千钧一发之际!毫无征兆地,一阵狂风平地卷起!如同天神震怒,咆哮着扫过街道!

紧接着,天幕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巨大口子!

哗——!!!

倾盆暴雨如天河倒泻,裹挟着冰冷刺骨的怒意,瞬间浇向凡尘!那势头凶猛霸道,简直是要将这肮脏的人间彻底洗刷一遍!

狂暴的雨柱凶狠地砸在刚刚燃起的火苗上,发出“滋啦——”的绝望哀鸣。不过几个呼吸,那点刚刚试图吞噬一切的罪恶之火,连同整条街道,都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轰隆作响的雨幕之中。一场足以毁灭整个铺子的熊熊烈焰,竟被这猝不及防的狂风暴雨硬生生扼杀在了襁褓里!

翌日清晨,暴雨洗净后的天空湛蓝如洗,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泥土的气息。宫辰刚用过早饭,正待出门,绸缎庄的伙计却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少…少爷!不好了!咱们铺子…铺子昨晚……”

宫辰脑中“嗡”的一声,后面的话已听不清,猛地推开碗筷,不顾一切拔腿就向店铺方向狂奔!

远远望见那店门口一片狼藉,他的心直往下沉!跑到近前,映入眼帘的是触目惊心的景象:那曾经象征着晏家富贵的烫金招牌,此刻已然焦黑变形,扭曲着断裂坠落在地,只剩下一点残骸。下方的门板和门框也被熏燎得一片污黑,雨水浸泡后显得格外肮脏狼狈。门口几个留守的伙计正神情凝重地清扫着水渍和散落的焦木碎片。

宫辰心跳如鼓,一个箭步冲入店内!

出乎意料!店铺内部竟仿佛受到神明庇佑一般,安然无恙!

放眼望去,店堂内依旧井然有序,一匹匹光华流转的绸缎安然无恙地陈列在货架上,色泽鲜亮,纤尘不染!柜台、货架、乃至角落,竟都奇迹般未沾染一丝烟火气,毫发无损!

宫辰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大口喘息着,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一片冰凉汗湿。他那颗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心,总算重重落了回去,劫后余生的庆幸盈满胸膛。

定了定神,他再次仔细检查了店内各处,确认确无损失,这才面色凝重地踱回大门口,审视着那扇被烧毁的焦黑大门。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清理门口水沟瓦砾的伙计,扒开几块湿漉漉的瓦片,从那不起眼的排水暗沟里,捏出了一样被雨水泡透、却仍保留着几分原状的东西——那是一个制作粗糙、只烧掉了一小截的木棍火把头,底部还缠着焦黑的布条!

伙计疑惑地将这东西呈给宫辰。

宫辰接过来只一看,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意外失火?!

这是蓄意纵火!

昨夜那一场滔天大雨,不仅浇灭了烈火,更冲刷出了歹人仓惶逃脱时掉落的铁证!若不是这及时雨……

那滔天烈焰……那价值连城的绸缎……这维系着晏家心血和数十口人饭碗的铺面……顷刻间便会化为乌有!

侥幸!何等的侥幸!

然而,一股冰冷的寒意取代了侥幸带来的暖意,迅速占据了他的心神。宫辰捏紧了那个湿冷的火把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歹人未能得手……他们岂会善罢甘休?这阴狠的手段背后,蛰伏着怎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恶意?

想到此处,宫辰的心头如同压上了千钧巨石,烦闷且焦灼,更升起前所未有的警惕。他当机立断,沉声吩咐:“即刻闭店!门头务必在最短时日内修葺一新,恢复如初!自今日起,加派人手,夜晚必须加倍值守,不分昼夜严加防范!绝不可再有半分闪失!”那声音里蕴含的肃杀与决心,让周围的伙计们都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一场无声的暗战,已然在这清新的晨光中,拉开了序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橘涂十一日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狩心游戏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孤灯夜雨又相逢
连载中云溪清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