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浓,一般这个时候主子们都入睡了,奴才们也能浅浅休息一下。打着瞌睡的刘根儿梦里听到殿下的怒音,立马惊醒。是他睡得太熟听错了吗?殿下让他把谁唤来?
世子?哦对了,世子今日歇在了东宫偏殿。
“回太子殿下,祁世子现在恐怕已经歇下了。”刘根儿为难,哆哆嗦嗦地回道,“奴要不明早唤他来见您。”
“现在就去唤。”
斐宁玉浅靠在床榻上,烦躁地闭目养心。他才不管祁殊是歇下了还是醒着,都要滚过来见他。
他上辈子在玉佩里的时候,祁殊日日握着玉佩睡觉可没问他的意见。
刘根儿无奈,前往偏殿,看到偏殿里的灯火还亮着。
这大半夜的,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好好睡觉?
小达平正靠在墙根打瞌睡,被刘根儿戳醒说烦请他请世子殿下前往太子寝宫。
“大半夜的,还来折腾我家殿下。”
小达平小声嘟囔,敲了敲门禀告:“主子,太子请你过去。”
门“咣当”一下打开,祁殊随意披了见外衣:“可是太子哥哥出了什么事?”
刘根儿沉默了,他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要找世子,只说让世子快快过去。
祁殊跟在刘根儿后头,心跳得飞快,恨不得背起刘根儿就走。
终是到了寝宫,刘根儿开门请祁世子进去,自己规规矩矩地继续留在门外守夜。
寝宫内安静极了,忽明忽暗的灯光摇曳着,空气里都是沉静的芳香。
祁殊稳稳了心神,隔着帷帐问:“太子哥哥唤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过来些。”
咕咚一声,祁殊咽了咽口水,顺拐地走到帷帐前,不敢挑起帷帐。
隔着帷帐,祁殊看到太子哥哥坐着床头,穿着宽松锦衣,青丝垂落,祁殊的心狠狠漏跳了一拍。
“我这几日都睡得不踏实,总觉得还在水里沉着。”斐宁玉苦恼道,“想找个亲近的人守着自己入睡,却找不到合适的人。”
斐宁玉怏怏地掀开床前帷幔:“东宫这么大,我居然找不到一个真正放心的伺候。”
“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没有!”祁殊一口否认,“你是一国太子,自然要很谨慎小心。”
哪能随便找别人来床下陪寝,若太子哥哥愿意选他陪寝的话……
祁殊认真考量了一下,论衷心,他是不再怕的;论权势,他只是个被软禁在皇城的将军世子,不知道太子哥哥会不会选他。
“那今夜就要委屈你宿在我床下的小塌上了。”
真的吗?祁殊抬头撞上斐宁玉含笑的眼眸,结巴道:“不委屈不委屈。”
说罢,像是怕斐宁玉下一秒反悔似的,老老实实地在小塌子上躺好,两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胸前。
“太子哥哥,你安心睡吧,我在这里保护你。”
“虽然你睡在床下,我不像刚才那般害怕了,但还是觉得有点不妥。”斐宁玉为难,“一闭眼,又想到被萧忆柏推下湖的场面。”
该死的萧忆柏,竟让太子哥哥如此担惊受怕,祁殊恨不得回到当时下手重点,让他连正常走路都走不了。
“若是你不介意,能否握着我的手就寝?”斐宁玉想了一会,想出了一个办法。
欸?祁殊未回过神来,手却已经听话地递了过去。
斐宁玉滑润的指腹划过祁殊带着薄茧的掌心,与他交叉相握。
“很好,我想自己能睡一个好觉了。”
斐宁玉弯眉一笑,不等祁殊反应,将帷幔放下,重新躺回床上,握着祁殊的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地闭上眼睛。
陡然触碰到殿下的滑润肌肤,祁殊因深夜前来而发凉的手变得滚烫。
祁殊大胆地缓缓回握,极轻地将殿下的右手包裹在他带有粗茧的手中,像海底的泥土包着裹一颗皎洁的明珠般温柔缱绻。
祁殊呆呆地坐在塌上,整个脑袋晕乎乎的。除了那杯泼向他脸的酒,祁殊算是滴酒未沾,怎么现在却觉得醉了。
祁殊紧咬舌尖,让自己变得冷静。他一见到太子哥哥就变得奇怪,但见不到太子哥哥又十分想念。
太子哥哥一出现他就想靠近,想冲斐宁玉吐舌头摇尾巴。好吧,他并没有尾巴。
青丝细细密密地落在祁殊的胳膊上,祁殊数着斐宁玉垂落在左侧的青丝,也渐渐有了困意。
清晨,清脆的莺啼声。
“太子殿下,卯时中了,您该起身了。”后半夜难得睡了场好觉的刘根儿躬身,在门外尖着嗓子喊殿下起身。
习惯了边塞的晨钟与号角,斐宁玉被刘根儿叫起身还懵懵的,他坐起身子,瀑布般的青丝从莹白的肩头垂下。
祁殊已不在床下的塌子上,斐宁玉并不在意。
他简单整理了垂落在肩头的寝衣,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进来吧。”
服侍穿衣的宫婢、整理仪容的婢女、端着洗漱茶水的宫女都早早便候在了门外,刘根儿听到主子的命令,打开殿门让她们进去。
他躬身在擦洗手指的斐宁玉面前禀告:“殿下,明珠公主托人给您带话,说想您得紧,唤您过去聚一聚。”
斐宁玉擦手的动作一顿,心沉了沉。他知道自己醒来一直在逃避,他当然应该第一时间去看阿姐,可是他有什么颜面去见?
前世阿姐远嫁和亲,他无力阻止,却承诺一定会接阿姐回大桑。谁知阿姐被那些蛮夷或嫉妒、或垂涎,生生折辱隐忍数年。等他终于登基,拟旨宣阿姐回大桑,等来的却是阿姐身死的消息。
阿姐为他筹谋一生,将生命都托付给了他,他连阿姐都保护不了,实在不配再见阿姐。
斐宁玉心口泛苦,摇摆不定,他既想见又不敢见。
“明珠公主得知了殿下你落湖的事情,托人打听得知您大好了,才来唤您。”
斐宁玉皱眉:“谁透露的消息?我不是说过莫要让阿姐担忧吗?”
刘根儿一脸茫然,猜测道:“明珠公主也算是长在宫里的,应该是有几个自己人的吧?”
“罢了罢了,备马去公主府,莫要让阿姐忧心了。”
斐宁玉轻叹一口气,他终于又能见到阿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待他好的亲人。
为了不让皇姐担心,斐宁玉看着铜镜里倒影出来的面庞,命婢女给他上了口脂,用以掩盖略显苍白的嘴唇。
马车到了公主府,斐宁玉在刘根儿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府门口已经立着几个人。
斐明珠身穿淡青色袄裙,秀发被黑檀木簪子盘起,发髻旁是一朵玉质簪花,两鬓扎着琉璃水滴绢花。她翘首等待着许久未见的阿弟,看到斐宁玉从马车上下来,温柔地看着斐宁玉走来。
她的阿弟哪怕是穿着一身白裘,与天地融为一体,也总是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看到斐宁玉突然变快的步伐,斐明珠柳眉微蹙,出声“慢点,宁玉。”
斐明珠招手让阿弟不用着急,她就站在这里又不会消失。
听到久违的阿姐的声音,斐宁玉急行的步子一顿,眼睛愈发红了。刘根儿在后面亦步亦趋,见殿下身子晃了晃,紧张地伸了一只手出去,欲搀扶殿下。
斐宁玉没给他机会,他稳住身子,也不减速,直直地冲到了斐明珠前面,扑到姐姐的怀里。
“阿姐!”
他尽力遏制住了自己尾音的颤抖,逼着眼里的泪水倒流了回去,他不能让阿姐为他担心。
斐明珠被弟弟突然的拥抱愣住,感受到怀里细微的颤抖。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却已自然地抬起,安抚地拍了拍斐宁玉的背脊。像小时候电闪雷鸣,诺大的宫殿,小宁玉躲在她的怀里那般哄道。
“不怕不怕,咱们宁玉最勇敢了。”
斐明珠年长阿弟五岁,他们的母亲出生世家,因斐执忌惮母亲的母族势力。他们一出生便与母亲骨肉分离,可以说,斐明玉算是阿姐一手带大的。
她的弟弟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倾注了她成长路上大半的时光关注。如今,都从奶娃娃长成芝兰玉树的少年了。
斐明珠拍着弟弟颤动的肩膀回忆:“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往阿姐怀里钻,羞不羞?”
感受到今世的阿姐实实在在地站在自己面前,斐宁玉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他有诸多委屈与悔恨要说,但都只能默默咽下肚。
斐宁玉平复了情绪,从阿姐怀里钻出“让阿姐担忧了,宁玉不孝。”
斐明珠制止了斐宁玉的抱歉:“咱们宁玉啊,是最乖最乖的宝贝。”
“来让阿姐好好瞧瞧,许久未见,宁玉又长高了。”
斐宁玉听话转了个圈,抿了抿涂着口脂的唇。
斐明珠府上各色的胭脂口脂,哪能看不出来阿弟的伪装,虽然知道阿弟是在骗她,只能纵容地笑了笑,幽幽叹了口气。
她不追问,进了府,与斐宁玉边走边聊:“听说祁世子伤了萧贵妃的幼弟,昨日皇上还找你问罪?”
斐宁玉点点头:“确有此事,不过已经没事了。”
“要不是祁将军的捷报到得及时,萧贵妃那脾气怎么会轻易放了祁世子和你。”斐明珠无奈摇头,疼惜地摸摸斐宁玉脑袋,“苦了你了,日日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阿姐你好生厉害,这都知道!”斐宁玉佯装惊讶,往殿上的茶几一看,“阿姐果然备了我喜欢的杏仁酥。”
“阿姐,我们好不容易一聚,莫要聊这些无聊事了。”斐宁玉捏起一块桃酥,轻咬一口,神神秘秘道。
“阿姐可有心仪之人?阿姐这般好的人物,就算是要天上的神仙,也是要得的。”
“人小鬼大,连阿姐都敢打趣。”斐明珠笑骂一句,“我是桑国的公主,婚姻大事岂是我一人能做主的。”
斐明珠淡淡望着外面的海棠花:“我是你的阿姐,是桑国的公主,一出生我的命就定了。”
斐宁玉听了这话,心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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