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相见兵部侍郎下场帮祁殊说话,坐不住了:“祁世子虽说是正当防卫,可未免太控制不住力道了。”
“若是我儿真要偷袭于你,你躲开便是,何苦对我儿痛下杀手?”萧相流了几滴眼泪,“太医说,我儿的腿脚娇养着,虽能正常行走,但却永学不了武了。”
“我这做父亲的,实在是痛心啊!”
祁殊内心不欲与人纠缠,本想着有什么责罚冲他来便是,可萧家人偏偏要将脏水泼到太子殿下身上,他也不再客气。
“萧相,二公子可是奔着让我断子绝孙的念头来的,我若不反击,难道等着真成个阉人吗?”
“我明白你爱子心切,可怜我父亲在外杀敌,赶不过来为我撑腰,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这下萧相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这祁殊说得好像是他胡搅蛮缠,趁着人家大人不在家欺负小孩似的。
“够了!”斐执大喝,怒斥祁殊,“祁将军便是教你这样对长辈说话的,主仆二人皆是冥顽不灵!”
斐宁玉无语,他还未来得及给自己辩解一句,便落得“冥顽不灵”的头衔,荒唐得他要笑出声来。
“既然父皇心中早有衡量,儿臣多说无益,甘愿受罚。”
斐宁玉跪在祁殊身侧,用眼神制止祁殊焦急辩解的动作,他估摸着消息也传到皇宫了。
未等斐执想好惩罚,军机处大臣张胜矩求见。他诧异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祁世子和小太子,手捧绢纸,向皇上贺喜。
“陛下,大喜之事!祁将军连破突厥五城,收复西域故地!”
张胜矩将手中密信呈上:“此乃祁将军亲笔书写的捷报,请陛下过目。”
“当真?!”斐执龙颜大悦,接过密信细细品读,看完后拍着大腿,大笑出声,“好啊,好啊,太好了!”
他继位不到一年,便将失去了好几代的西域故地收复,完成了祖父、父亲都未能完成的任务,他是位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啊!
史书上虽然仍会记载他逼宫夺权、杀兄夺位,可是这些天大的功绩会把全部肮脏都掩盖下去。后人只会说他做的对,只有他,能开辟大桑的千秋盛世!
“你们二人先退下吧!”斐执大手一挥,免了祁殊的责罚,没有看到萧涟漪因震惊而扭曲的脸。
“你父亲对社稷有功,朕自然不能亏待他的孩儿。便罚你两个月俸禄,自觉反省错误,莫要再犯错误。”
罚俸是最轻的惩罚,看来陛下已经没了要严惩他的心思,自然不用连累太子殿下,祁殊终于放下心来。
斐宁玉走在前面,祁殊故意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他想要多看一会儿太子殿下。
“怎么走这么慢?跪太久了腿脚不便吗?”
“没有没有!”祁殊立马加快步伐,与斐宁玉只有一步距离。
凑得近了,太子哥哥身上的香味直往祁殊鼻子下飘,惹得祁殊心怦怦跳脸红红的。
斐宁玉抬头看了眼天色:“时候不早了,你在御书房耽搁了这么久,来我东宫用膳吧。”
“谢太子哥哥赐膳。”
祁殊眼睛一亮,这下他倒是很感激在御书房跪的两个时辰。
典膳局的人一直在谷仓候着,望风的婢女遥遥见到太子殿下和祁世子一道过来,煨在锅里的菜便一道道地端上来,摆满了桌子。
等斐宁玉一脚踏过门槛,一切都准备齐全了。
斐宁玉在女婢的侍奉下褪去繁重的衣冠,矜贵的华衣褪去后,显出一丝温柔,看得祁殊都痴了。
斐宁玉屏退众人,谷仓里便只有他与祁殊二人。
与太子哥哥同坐一桌,祁殊藏在桌布下的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幸好,是疼的。
“这也没有旁人,不必拘谨。”斐宁玉微微一笑,闲聊道,“父皇突然派人请我去御书房,真是吓了我一跳。”
“是我连累了太子哥哥。”
祁殊丧气地垂下脸,他知道萧家人如此难缠,但没想到皇上竟然偏信偏帮到如此地步。
就算搬出台下亲眼所见真相的百姓和替他说话的兵部侍郎,要不是父亲获胜的捷报碰巧来到,皇上龙颜大悦,怕是真的要连累到太子哥哥了。
祁殊咬了咬下唇:“我思虑不周,太子哥哥罚我吧。”
“罚你做什么?”斐宁玉奇怪地瞧祁殊一眼,“连我父皇都不敢罚你,我怎么好做主罚你。”
“何况,我正高兴呢。”
“太子哥哥高兴吗?”祁殊听了兴奋起来,握着筷箸的手紧了几分。
“你并没有错伤好人,正好萧忆柏害我受湖水刺骨之苦,如今他也算得到了报应。”
斐宁玉浅饮了口酒:“我又不是圣人,见讨厌的人有了麻烦,自然高兴。”
祁殊傻笑着,脑袋晕晕的,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他呆愣愣地盯着斐宁玉,觉得太子哥哥刚喝过酒的嘴唇亮晶晶的,也香喷喷的。
“不过。”斐宁玉把酒盏一放,轻声但危险,“我也不是傻子。”
“你是故意的,对吗?”
殿内静了一瞬,祁殊眼神闪过慌乱,短暂犹豫后点点头。
“为什么?”
斐宁玉是知道祁将军的捷报今日会到达皇宫,笃定斐执不会在此时严惩祁殊,才将萧忆柏推他入湖的消息告诉祁殊,看他是否真的会对萧忆柏出手,试探一下祁殊的忠心。
但斐宁玉没想到的是,祁殊会自请退出武举。当然,在兵部侍郎站出来给祁殊说话的时候,斐宁玉差不多猜到了缘由。
祁殊竟然真的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武状元,只为了在当堂教训萧忆柏为他出气。
斐宁玉心中隐隐有股失控的感觉,他好像低估了祁殊的忠诚,近乎疯狂的忠诚。
祁殊垂着头,不敢看斐宁玉的眼睛,说出的话也轻轻的。
“太子哥哥刚说自己高兴。”
殿内又静了一瞬,斐宁玉刻意放缓呼吸隐藏波动的情绪。
“你觉得值得吗?”斐宁玉语气严厉,“抬起头来。”
“为了我高兴,就算是退出武举也要弄残萧忆柏?可你想过没有,武举三年一次,你还要再等三年才有可能入朝为官!”
“后三年,你就只是一个小小太子伴读的身份。萧忆柏,他有他姐姐萧贵妃,有他父亲萧相护着。而我身边可用之人寥寥无几,养不起闲人。”
祁殊怔怔地望着斐宁玉的眼睛,听到斐宁玉说自己不养闲人之后,他彻底慌了。
他想要保护太子哥哥,但忘记了自己没有足够的权势护着殿下,他真的错了吗?
“对不起。”
祁殊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求太子哥哥留着自己,因为自己好像真的什么用也没有。
“不要这么说。”斐宁玉摇头,目光亲切,“但你又与那些苦等三年的武人不同,你有一个好父亲。”
“祁大将军此次收复西域,想必父皇是重重有赏的。至于是否会荫封于你,还是要看祁将军的态度如何。”
“祁将军忠于社稷,你是他的儿子,也该秉承祁家家训才是,以后莫做这糊涂事了。”
祁殊呆呆点头,忠于太子哥哥应该也是忠于社稷吧?
斐宁玉见祁殊这副呆样,心里轻叹口气,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斐宁玉随手拿起一杯酒盏,让祁殊清醒过来。
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酒的祁殊,茫然眨眼,尝了尝滑到唇角的酒滴。这酒盏,是太子哥哥喝过的那盏。
“太子哥哥,你原谅我了吗?”祁殊感受馥郁的酒香,想到是太子哥哥喝过的酒盏,他脑袋醉醉的。
“这杯酒算是对你的惩罚了。”
斐宁玉将筷箸放下,起身道:“此事便揭过了,你也莫要有怨言。”
“太子哥哥,我绝无怨言。”
祁殊前额的发丝被美酒淋湿,还不时滴下几滴,显得狼狈又潇洒。
被祁殊圆圆的眼睛盯着,斐宁玉莫名想到了大漠里的大黑,眼珠子也是这般的黑。
斐宁玉错开目光,让外面的太监拿条丝帕进来。
“我用完膳了,祁世子自便。”
祁殊也跟着停筷,眼神追逐斐宁玉的背影。斐宁玉踏过门槛,看到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便回头叮嘱。
“你现在回去也不方便,若是府里无事,便留宿在这吧。”
繁琐的洗漱后,宫婢退出寝宫,门外有两三个太监守着。刘根儿将熬好的安神汤伺候斐宁玉用下后,也退出寝殿,卧在门外的垫子上守夜。
斐宁玉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翻开《史论》,看到“海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岛,上有神人,不老不死……”嗤笑出声。
人力有穷尽,既然是人,何来不老不死?
斐宁玉烦躁地将《史论》丢在一旁,他听到了亥时的敲钟声,阖上眼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开始酝酿睡意。
只是这安神汤的效果实在不怎么样,斐宁玉辗转反侧,心里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闭着眼睛躺了半个时辰,硬是无法入睡。
明明身体已经很累了,脑子却告诉他少了一样东西。
他将自己闷在锦被里,强迫自己入睡。红烛摇曳,映着毫无动静的锦被的倒影。
斐宁玉与内心的自己做着斗争,内心的他说,承认吧,你让祁殊留宿在东宫,不就是存了一点心思吗?你能说你一点心思也没有吗?
住嘴!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斐宁玉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眼下是淡淡的乌青。
他从锦被中抽出右手,虚虚抓了把空气,又摊开来看了看手心。最后认命地坐起身,喘了口气冲门外喊道。
“刘根儿,你去把祁世子给我唤来!”
斐宁玉想着,便任性上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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